张沈飞仔细地刮着胡子：“老太太，要不说您觉悟不够呢？今儿的重点是搬家，是工人兄弟们住上集资房，体现的是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优势！！

这又不是我当新郎的日子，打扮那么帅气干嘛啊？再说了，穿的那么打眼不利于团结。我啊，就让自己干干净净的，就成了。”

讲完了形势，张沈飞还不忘拉踩他们家老太太一番：

“您呐，真是越老越倒回去了，还不如咱们家小老五想得多呢。”

“哼，你懂个屁！！”张奶奶心有不甘，却又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仔细一想，小孙子确实说的还挺有道理。

但就这么被对方噎住？也不是她的风格啊。

老太太想了想，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找回面子，她扭头瞪了张沈亮一眼，粗声恶气说道：

“还不赶紧帮你媳妇儿和你弟妹端饭去？就知道在这里晒脸！！！没用的东西！！”

张沈亮：“……？？”

不是，跟我啥关系啊？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我？

但他笨嘴拙舌，又不跟弟弟似的敢跟老太太呲牙，无奈，只能窝窝囊囊的起身去向厨房。

因为要搬家，后院的锅碗瓢盆都收拾了，没办法做饭，今天老张家大大小小十五口人，都在前院吃。

人多，光棒子面粥就做了三大锅，二和面馒头更是做了四十五个，蒸了两锅才弄好。

大人一人吃一个，两個，小孩子吃得多，每人三个。

唐大妞做饭一向大发发的，咸菜疙瘩切了八个，整了满满一大盆。

用加了干花椒，干辣椒的热油一激，喷香。

很快，

饭菜都上了桌，一家人聚在一起，八仙桌太小坐不下，小孩子就端着碗站在一旁。

一手端碗，一手二和面馒头，那咸菜就夹在掰开的馒头里。迟疑口馒头，再低头呲溜一口棒子面粥，挺好！！

“奶奶，您跟我们去住楼房吧。好不好？您这一辈子什么房子都住过，还没住过楼房呢。”吃着饭，张沈亮旧事重提，又开始墨迹着让老太太跟他们一起搬走。

自打1952年年底分家之后，奶奶就一直跟着弟弟过日子。

以前他家里孩子多，有心无力也就不说什么了。

现在家里房子宽展了，怎么说也得让老太太跟着去住两天不是？？

说到底，他才是长孙，该养着老太太。

张奶奶掰着馒头往棒子面粥里头泡，撇撇嘴：“我可不住楼房，就我这腿脚，上个楼能费劲儿死！！我横不能就住在楼上，一天到晚不下去吧？那还不把我憋死？”

张沈亮还没说话，唐大妞已经大手一挥：“这有啥？老太太您忘了您这一窝重孙子了？住在楼房里，赶明儿您想下楼，上楼了，就让他们背您！！！”

几个小伙子翻白眼，谁家好小伙子用窝啊？

“背？谁家大小伙子愿意背我一老太太呦。”张奶奶摇头。

几个小伙子察觉到他们妈的眼刀子，立刻表态。

“太太，我们都愿意背您，您就跟我们去吧！！！”

“就是，您偏心，都跟着二叔住这么久了，也该轮到我们了！！！”

“太太您跟我们住，我妈打我们就不敢用力了……”

“为了我们少挨几顿打，您就来吧……”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没有说服张老太。

她言之凿凿：“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跟聋老太说话了，那她多寂寞啊。”

张家门口，

原本专门拖着拐杖过来，想要跟张老太告别的聋老太，满脸黑线：“……”

我可谢谢你啊！！

以前每天看你在我面前秀自己儿孙满堂还不够。

到了这个时候你都不放过我！

有楼房不住，还要留下碍我的眼！！一天不在我面前显摆你是浑身难受啊？

心，好痛，要呼吸不过来了怎么回事儿？？

聋老太拖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走了。

早晨的朝霞下，她的影子孤独而又悠长。

屋子里，张奶奶又慢悠悠地说道：

“抛开聋老太不谈，我也不能走。伱二叔不是玩意儿，我得守着他，省得他犯浑欺负小枣！！！”

唐大妞在一旁想了想，点头：“奶奶您说的没错，那我就不劝您了。”

她可是听说了，老二以前在学校不安分……

这也就是自个儿小叔子，要是外头旁人，她早揭发了。

啊，这个，张沈飞很无语……

不是，不走就不走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

今天是劳动节，全国除了农民放假一天。

吃完饭，南锣鼓巷几乎所有住户们倾巢出动，朝着轧钢厂而去。

虽说他们其中不少都没分到房子，但搬迁仪式该参加还是要参加的。

再说了，仪式过后帮工友，邻居们搬家，也好欣赏一下他们的新房。

张沈飞两兄弟因为有自行车，各自骑着载着自个儿媳妇儿，比大部分人快了一步。

至于家里那几个小子，就只能跟大家一样，腿儿着了。

张沈飞骑车到厂门口，就看到贾张氏曾经挂腊肠的大铁门上方已经挂上两个横幅--

预祝轧钢厂第一批集资房集体乔迁仪式顺利举行！！！

另一个--热烈欢迎市领导/区领导莅临我单位指导第一批集资房集体乔迁仪式！！

条幅下面，许大茂正在指导一群拿着鲜花，脸蛋擦的红扑扑的小学生一会儿怎么给领导们献花。

另一边，

周武里则是安排着腰鼓队和锣鼓队开始敲锣打鼓。

门岗秦大爷抱着一大挂鞭炮，撅着屁股往地上铺鞭炮。

至于董大爷则是带着一群小伙子，在往树上挂提前弄好的大红花，整个厂子从大门口经过礼堂，到集资房区域，都被打扮一新。

整个厂子张灯结彩，看起来倒要比结婚和过年还要更热闹几分。

好不容易布置完毕，工人们都聚在礼堂，张沈飞和厂里的中高级领导则是站在厂门口等着市里和区里，冶金部领导出现。

领导们到场之后，自然是讲话。

“同志们，工友们，六年前，轧钢厂集资房的奠基仪式就是我来挥动铁锹铲下的第一锹土。

今天，又是我来参加你们的搬迁仪式。之所以两次过来，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喜欢集资房。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你们能不能感觉到幸福！！！

咱们国家有句老话叫做众口难调，来之前，我心中难免忐忑。

但是现在，当我站在这个台上，看到大家的精神面貌，我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厂里为你们盖的宽敞明亮，有着大窗户，厨房和厕所的新房子！！！对不对？”

“对！！我们喜欢！！！我们当然喜欢！！”台下，掌声雷动，工人们嘶吼着，表达着心中的喜悦。

市领导面带微笑等着，见众人高涨的情绪丝毫不减少，只能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安静：

“同志们呐，都知道咱们四九城住房紧张，咱们工人阶级的住房更是紧张中的紧张。

每一年，几乎每个单位，都会因为分房子的事情闹矛盾，乃至大打出手。

不说远的，就去年过年时候，纺织厂就因为争抢一套房子，一个女工直接把他们家孩子扔在了厂里管分配的领导家。

还放出来话来，你不给我们房子，我们家孩子就住在你们家了！！

那孩子在领导家没日没夜的哭啊，哭的领导全家不堪其扰……

我说这个，不是说这个女工是刺儿头，实际上她是先进工作者，那么做，也是被逼急了……”

台下工人们听着他的话，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不是被逼急了，谁愿意把自个儿家孩子扔出去呢？这样的事情，他们太感同身受了。

可是下一秒，市领导就话锋一转：“可是同志们，我刚才举的例子里头，那位女工没错。那么，那位管分房子的领导就错了吗？”

“他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啊！！！僧多肉少，分谁不分谁，都要惹来埋怨。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到底，这都是房子太少惹的祸。”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是准备渲染情绪的时候了。

台下，

刺儿头郭大撇子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领导说的对，所以我们大伙儿都想知道，我们厂子到底还建不建第二批集资房？”

他们之前问厂里领导。厂里领导说这件事得看上级部门的。

现在上级部门说了这么多，始终没说到他们最关心的，他们都有些等不及了。

“这位同志，你的问题提的很有水平嘛。”市委领导说道，“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回答你！！！”

“这一次轧钢厂建设集资房，对你们来讲，是可以住新房子，有了新家。这当然值得庆贺。

但对我们市委来说，意义却更为重大，因为你们这次分房子，可以说是给我们整个四九城，乃至整个Z国打了个样儿！！

有了你们的好榜样，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大力推过集资房。

号召那些有自留土地的工厂，也套用轧钢厂的公式，使用你们的模式，来建造更多的集资房，让更多的工人同志们，都能有新房子住！！！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

台下，工人们激动不已。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们的愿望是朴素的，都希望更多的人能住上好房子！！

市领导之后，就是轧钢厂杨厂长讲话，然后是聂副厂长……

今天跟着市领导过来的，除了区领导，冶金部的领导，还有四九城各大厂矿的代表。

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取经，其实几年前，轧钢厂集资房奠基仪式时候，他们都过来过一次。

当时谁也没想到项目会被搁置这么多年，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

现在，看到轧钢厂这样，代表们一个个也开始蠢蠢欲动。

代表团众人围着张沈飞，询问着集资房的细节，张沈飞知无不尽。

他们之后，又是青年晚报，四九城日报等报社的记者采访。

张沈飞是集资房项目发起人，采访他自然是没错的。有记者还提出要给张沈飞拍照，登报。

“张厂长你的衣着太朴素了……那啥，那边那位马脸的同志，你能跟张厂长换一下衣服吗？”青年日报的记者指着许大茂询问。

许大茂：“……又是我？怎么老是我？”

十年前刚进厂时候，就给张沈飞做了嫁衣，这次居然又来一次？

张沈飞笑眯眯换上许大茂的新衣服，整了整衣领：“大茂，你这衣服真不错，没少花钱吧？”

许大茂闷声闷气：“这是我爸爸托人从外地带回来的，花了三十呢。”

两人走到记者面前，那记者竖起大拇指：“要不说衣服还要人衬托呢！！张厂长穿着这个衣服，忒帅气！！这衣服在您身上，瞬间提高好几个档次。”

许大茂：“……”合着我拉低了这件衣服的档次呗？

人长得丑有错吗？长得丑就不配穿衣服吗？

就这样，张沈飞一直忙碌到搬迁正式开始。

终于到了仪式的最后一步了。

张沈飞拿着大喇叭一声令下，早已经准备好的工人们骑着三轮车，推着独轮车，自行车，甚至背着包袱，以百米赛跑的架势朝着楼房冲去。

虽然乱糟糟，但每个人脸上都是毫不隐藏的笑意，一个个目光炯炯，堪比打了鸡血。

各大报社的记者们跟着跑来跑去，抓拍各个角度的照片。

张沈亮推着自行车，唐大妞骑着从蔡全无那里借来的三轮车。八个儿子在后面推着，速度飞快，跑出了一骑绝尘的架势。

小伙子们一边跟着车跑，一边嚷嚷着要住大房子了！！以后再也不用几个人挤在一个炕头上了！！！

到了八号楼门口，唐大妞指挥张沈亮带着老二，老三，老七，老八，老九，老十上去。

这里的房子是以张沈飞名义抽中的，一共三室一厅。

按照她的规划，六个儿子两人一间，正正好。

至于七号楼的房子，则是由他们夫妻和老五，老六住。

空下来的那一间，是老大和老四的。

老大在外头打仗，老四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但家里不能不留他们的位置！！！

仪式之后，

工人们喜气洋洋地收拾新家，轧钢厂大会议室内，厂领导，市领导，区领导，冶金部，还有其他厂子的代表们正襟危坐。

“领导，您刚才在大礼堂说的要大力推广集资房项目，是真的吗？”最终，还是杨厂长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们厂子的空地还有不少，如果是真的，他们可就要上马第二批房子了。

最近，

他已经被没买到房子的工人们堵了好几次了，实在是不堪其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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