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在酒仙桥的工厂也是中科院的下属工厂，后世名声不显，大概率没撑过90年代初期的工厂关闭潮。

赵嘉敏伸手拍了拍秋火明的肩膀，学着学校里的老教授口吻说道：“小秋同志啊，你那一摊子事情还没搞定呢，心思先放在你那个小团队上面。”

秋火明随手敬了个礼，“好嘞，领导。”

两人相视一笑，老金跟舅妈还在忙碌，他们俩收拾了一下之前没来得及带走的随身物品，顺便带走已经积灰的、早年老金帮忙从羊城带回来的吉他。

这才辞别老金夫妇，出了胡同口，沿着街道走了一站路，半道上上了公交车，又乘了二站路，下来就离家不远了。

街上的小孩子追逐打闹着，空气清冷，小孩子们压根就没人在意天气，一个个跑到满头大汗，手里举着灯笼，大部分是家里自制的，简陋而古朴。

赵嘉敏回到家，把兔子灯当中放了蜡烛，挂在门口，想了想，又取了下来。

“我怕闹火灾。”

秋火明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它熄灭……”

灯笼重新挂在屋檐下。

烛火微微闪烁，灯笼轻轻摇曳。

两人把门开了半扇，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户外有鞭炮声，络绎不绝地响起。

秋火明开口问道：“你要听音乐吗？”

赵嘉敏笑道：“不想听别人的，我想听你唱歌。”

秋火明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取下刚挂在墙壁上的吉他，仔细擦拭了一遍，拿了崭新的琴弦，一根根上了上去。

赵嘉敏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操作，她喜欢看到秋火明认真的样子，这样子，怎么看都不腻。

半响，秋火明弹了几个音，调整了一番，轻咳一声，“请点歌。”

“那就唱"童年"吧。”

大概是看到了这么多小孩的缘故，赵嘉敏的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首歌。

旋律响起，秋火明压低嗓音，“……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门口悬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动，小兔子轻轻旋转。

深夜，大家继续没羞没臊地过起了两人世界……

完事后，秋火明看了一眼床头柜，套套的库存快没了，真是伤脑筋，国内好像当前买不到。

要靠计生部门下发，但是他哪里好意思去要。

夜色浓郁，依旧听到外面有零星的炮仗声。

秋火明见赵嘉敏还没睡着，“那个，阿敏，你有没有想过要个孩子？”

赵嘉敏窝在他的怀里，点点头，“现在不行，我刚上班，明年吧，明年一切都稳定了……”

秋火明松了口气，“好，那就明年。”

躺在床上，他想着回头让金绰埔给自己寄一点过来，就是该怎么张这个口是个问题。

这些小烦恼在他翻了一个身之后，就被抛之脑后了。

两人沉入梦乡。

翌日一早，两个收拾妥当，来不及生火做饭，一起走到巷子口，找了家早餐铺子，买了早餐，边走边吃。

公交站台，两人上了不同方向的公交车，各自上班去了。

到了中科院，秋火明先去找周院长，把假给消了。

他接下来的工作不是巡查，而是去中关村，负责科技公司开业前的准备工作。

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基建处的两位老员工，一位是曹工，另一位是范工。

因为是公事，院里派了车，两地本来就近，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秋火明觉得下回过来，不如骑脚踏车更方便。

科技公司就开在电子一条街上，与后世的大规模园区完全不同。

（80年代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

秋火明来过一次，间隔了这些年，公司倒是增加了不少，一些空置的铺子也都有单位入驻了，连带着一些小街道也有了人气。

秋火明溜达了一圈没看到乔老二的店铺，时间不等人，那边的曹工事情办好了，领着他到了刚做好门楼的店面前。

这是二层楼的平定建筑，外围还有水泥墩子，用铁栏杆围住，店面上赫然写着：

【新技术发展公司】前面写着中科院跟研究所的名称，看上去就很高大上。

围墙里面停了好几辆自行车，红色的铁门半开着。

秋火明刚踏进去，就闻到了新鲜的油漆味道。

几个工人正在清理地面的建筑垃圾。

桌椅还没送过来，里面分上下两层，一层是展示厅跟零售货架，靠里侧是员工办公室，二楼是财务室跟经理办公室，旁边一个小型的仓库。

范工在跟工人交接，秋火明跟在曹工的身后检查了一遍硬装。

东西还没摆进来，场地显得很空旷，经理办公室以后就是秋火明的，他特意多打量了一会儿。

“怎么样，小秋同志，哪里还需要改进的，你尽管说，我来找人跟进一下……”曹工走到窗口，递给他一根大前门。

秋火明摆摆手，“刚来京城，喉咙干，抽不了……”

曹工点点头，不是京城的人，特别是冬天，那干燥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

他把香烟放回去，自己叼了一根，点燃后，把窗口推大一些，探出半个头，吸了一口。

“小秋同志啊，开业的时间确定了吗？

秋火明点点头，“确定了，月中。”

“今天3号，15号开业？”

“12号，植树节。”秋火明淡定地说道。

“那没几天了，今天大扫除，明天办公家具就能搬过来了，再放几盘绿植……”

“曹大哥辛苦了。”秋火明跟他寒暄了几句。

曹工的烟抽完了，一弹指，将烟屁股弹到了楼下的空地上。

“哎，对了，我听说你的这次任命是周院长负责的？”

秋火明笑笑，“那是，毕竟是院长嘛。”

曹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以后有啥事，尽管来找老哥，走吧，今天的事情就差不多了。”

两人下了楼。

三个人碰了头，范工把手上的本子递给曹工，“基本都到位了，没啥要返工的。”

曹工接过本子，扭头看着秋火明，“今天没啥事了，我们也不回单位了，你自行活动吧。”

几个人走到门外，就各自散开。

秋火明沿着这条街开始逛了起来。

这才发现，乔老二的电器小商店跟旁边的修理铺子搬到了这条街附近的小街道上去了。

街道两侧的高大树木此刻有些刚刚发出新芽，阳光穿过稀疏的缝隙，将初春的马路照出些暖意。

秋火明抬头看着这间小小的电器铺，门口挂着帘子，旁边依旧是那间熟悉的修理铺子，里面年轻谢顶的老板也老了几岁，开始发福了。

老板正蹲在门口吃着油条，身上的工作服看得出来，久经风霜，已经油迹斑斑了。

大概还早，店里空无一人。

他瞥了秋火明一眼，见他只背着一个瘪下去的背包，就知道他不是自己的目标客户，当即将视线移开，继续空无地盯着前方。

秋火明径直撩开门帘，进了电器店。

店里乱七八糟地摆放了很多电子产品，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柜台，柜台后面放着一张躺椅，乔老二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也不曾睁开眼睛。

许多年没见，乔老二一贯油光发亮的头发有些凌乱。

胡子没刮干净，穿着军绿色的老棉袄，手里拿着一本杂书，在躺椅上轻轻地摇晃着。

“嘿，乔哥，昨晚干啥去了，这一大早补觉啊。”秋火明凑近了，笑着说道。

乔老二倏然睁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下秋火明的样子，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卧槽，是火明老弟啊。”

他站了起来，隔着柜台，手轻轻一拨，将隔断掀开，快步走了出来。

“我听你嫂子说你回来了，怎么，今天才来看我？”

“回了一趟乡下，昨天才回来。”

“哟，风尘仆仆嘛，刚回来就看我啊，快，进来坐。”

乔老二有些激动，进了柜台里面，又摸出一个凳子，“地方小，将就着点。”

他扯开嗓子，“老孙，带个杯子进来。”

秋火明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保温杯，“不用了，我带了。”

门口帘子被撩开，谢了顶的老孙探头，“乍呼个啥。”

乔老二挥挥手，“没事了，你回吧，我跟我兄弟聊几句。”

门帘“刷”又落回原处。

老孙哼唧着离开了。

秋火明走进柜台里侧，一屁股坐了下来。

乔老二，拿着热水瓶，给他的保温杯里加满水，摸出自己的茶杯，也加了热水，吸了一口，放到玻璃柜台上方。

“火明，中午跟我回家吃餐便饭，你嫂子这几天休假，我儿子你还没见到过吧？皮的要命，我丈母娘在帮我看着他……”

“中午啊？”秋火明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

“你这店咋办？”秋火明说道。

“让老孙替我看着点。”

隔壁传来一声冷哼，“今天不行，我中午要去拿零配件。”

乔老二撇了撇嘴，大声嚷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他看向秋火明，“年后，生意一落千丈，关门也不打紧，今天看样子就没啥人来。”

秋火明笑道：“那我先回单位一趟，11点之前我过来找你。”

“中科院？”乔老二问道。

“对。”

“有门路吗？给我搞个便宜一点的门面。”

乔老二压低声音问道。

秋火明呼了一口气，“我才来，等我留意一下。”

乔老二笑道，“行，留意就行，早点过来，咱哥俩骑车回去，咱家离这不远。”

秋火明喝了一口热水，收起了保温杯，快步出了门。

这里回中科院即使走路也不算远。

到了周院长办公室，走得急了，还是出了一身微汗。

周院长问道：“去看了店面了，搞得怎么样了？”

“硬装没问题，明天把桌椅搬过去，就挺像样了。”

“那就好。”

周院长摸出一份资料，“这是"钟宏斌"递交上来的请求调动到厂里的报告。”

秋火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这里这么不受待见啊。”

“看你年纪太轻吧，他现在算是你的人，这报告你看看，怎么处理，你自己掌握一下尺度。”

秋火明接过报告，一目十行，一会儿就看完了。

“当然不批，这也是个人才，我留着有用。”秋火明把报告收了起来。

“况且，他申请要调动的那家工厂，已经在减产了，能撑多久还说不准，我这是救他于水火。”

周院长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脑子转的飞快，他一个技术员，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不知道很正常，这家厂子，几年前效益不错的，也就这两年开始走下坡路了……”

“以拨改贷闹得。”秋火明叹了口气。

“看看吧，能有几个撑得下去……”

周院长瞥了他一眼，“你挺懂嘛，听你那位长辈说得？”

秋火明摇摇头，“我自己有眼睛。”

“你这脑子。”周院长靠在椅背上，“这些日子，你该有个章程了吧，跟我说说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到饬你这公司？”

秋火明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走廊，转身，将房门关上，这才快步回到了座位。

周院长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赞赏。

“思彤公司早年是靠代理起家，生意青黄不接，后来还是通过搞了个核心技术，一下子起来了……”

秋火明笑道：“所以，核心技术才是科技公司的命脉所在……”

他从包里摸出一张日报，指着头版头条，“这家厂子应该快撑不下去了，我想独家代理他的液晶屏幕。”

周院长愣了一下，“液晶屏有什么优势？”

“大势所趋……”秋火明微微一笑。

“这技术，不比美丽国、樱花国差，再改进一下，我们做配套。”

“我记得这家工厂，也是挂在我们院的。”

秋火明目光灼灼地看着周院长。

周院长，手指着秋火明，“好家伙，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秋火明笑了起来，“双赢，我负责拿下国外的订单，刚好春季的广交会要开始了，我带着几个产品过去……”

周院长双手搭在桌面摊开的那张报纸上，他把这篇报道给读完。

“我知道了，明天你跟跟我去一次厂里，你要是真的把这事情给办成了。”

周院长抬头看着秋火明，“那是大功一件，厂里一百来号员工都会感激你的。”

“但是……”

“要是办不成，你恐怕……”

秋火明知道他的言下之意，都是一个单位，他又是新人，如果这事情办不好，恐怕会影响到他在新的公司里的地位。

毕竟他当前的这个位置，这些外放的人员，谁不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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