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后生可畏

赵嘉敏凑近他，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头发，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是那些大人不好，我们不学他们……”

秋火明“嗯”了一声。

他终于有些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对赵嘉敏一见倾心了，这是隐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不论是丁宇、顾晓然也好，还是前世的那些睡在上铺的兄弟也好，他从未吐露过。

这么多年来，一直惩罚着他的记忆，这是别人犯的错，自己却在背负。

今出来了，他像是卸下了一个陈旧、沉重的包袱。

赵嘉敏甚至都没有质疑他的这段话的真实性，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很可怜，他声音里的悲伤似乎溢了出来，但是他自己毫无察觉。

“好在羊城不冷，猫咪应该会过的很好，三花猫，你要是以后生了小猫咪，我带些吃的来看你呀……”赵嘉敏半蹲下身子，看着草丛里的三花。

猫跟人对视着，片刻后，三花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身体探出草丛，对着赵嘉敏叫了一声。

“我觉得它听懂了……”赵嘉敏叫唤道：“过来～”

三花犹豫片刻，提起的一只前爪轻轻落下，姿态优美地走了过来。

“这里的老鼠多，猫咪不愁吃的。”

秋火明神情放松了下来，过去的事情用这么一种方式抛开，自然而然，如同水到渠成，原来，放下也没那么难。

三花在离赵嘉敏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它在对你培养信任。”秋火明说道。

“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赵嘉敏也不急，野猫天生对人类保持警惕，这样也好，毕竟坏人还是很多的。

两个人都没再提起之前的话题，但是有种默契已经悄然而生。

没过多久，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一道变声期的粗嗓门在叫嚷：“潘大叔在吗？”

秋火明跟赵嘉敏顺着小径走了出来。

一个黑壮的少年人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衫，提着一个菜篮子站在门口。

“诶，伱是来送菜的？”秋火明上前几步问道。

“对，我爸让我来送菜，那我就把菜放这里了……”少年人说道。

“要付钱吗？”秋火明问道。

“潘大叔付过了。”少年将菜篮子递给秋火明，“菜篮子要还给我……”

“哦，好的。”秋火明提着菜篮子一路飞奔，往后厨的方向奔去。

没多久他提着空篮子，折身回来，黑胖少年接过篮子转身离开。

秋火明把大门合上，“走吧，你舅舅叫你回去。”

赵嘉敏嘴角轻扬，“好，我还挺期待张叔叔的手艺。”

“我只担心我的酒量，那可不是一般的差……”秋火明有些愁眉苦脸。

“那就智取。”

秋火明灵机一动，“祸水……东引。”他看向赵嘉敏说道。

“你可别引向我，我舅舅不让我碰酒的……”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了茶室，张老师已经出去忙了，剩下三个游手好闲的大叔依旧聚在一起聊时事。

老金见外甥女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招呼他们入座。

老潘跟许琅正在聊着联合经营的事情，这也是时代的产物，也是近些年突然兴起的，农工商联合经营，原本的意愿是整合资源，一起发展。

初时确实有些成就，但是很快弊端就出现了。

当前的阶段应该说还是在蜜月阶段。

他们讨论的是白云山联合经营，这个盘子够大，几乎涵盖了养殖业、农场、商业、酒店、工厂各个方面。

这时候的白云山并不像后世那样马路笔直，高楼云集，此刻这里就是农村，沃土百里，都是良田，附近的有电子厂，还有景观别致的酒店。

后世的白云山豆腐花还没出现，但是白云山上的自有的泉眼，本地人还是会时常上去挑一些回来泡茶。

“我觉得这个模式可以扩大，同时将这些经验写成手册，给其它地方的人做个借鉴……”老潘一脸兴奋地说道。

许琅点点头，“我去过他们的营业厅，买东西的人确实络绎不绝，进入一个地方就能全方位的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省了很多时间。”

老金倒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原本就是商贾之家，我不看好这种模式，这跟大锅饭有啥区别……”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是按劳分配，你还是旧思想，这样可不行，要与时俱进，好的东西就是要大力推广……”老潘说道。

老金摇摇头，“我的理论知识不多，我只是凭借着多年的经商经验，就事论事而已。”

“这跟以往的方式不同，我们是建立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利润采取“三三四”分成，这样大家既有经济动力，又有后续发展的基金……”老潘想说服老金，继续说道。

秋火明听完他说的话，突然开口说道：“但是大家的发展阶段不一致，如果让龙头带动落后产业，一开始大家没话说，时间久了……”他抬头看向老潘，“经济到达一定程度后，尤其是价格这一块一旦松绑了，这种经营体制大概率会崩盘。”

老潘愣了一下，他喝了一口茶没出声。

反倒是许琅嚷嚷开了，“毛头小子，你懂什么，别乱插话。”

老金笑了笑，原本看秋火明有些不顺眼，但听他在附和自己，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志同道合的感觉，但这话不能乱说，他正要提醒一下他。

还没来得及开口，老潘轻轻咳了一声，“火明，你说以后价格会松绑？你认为松绑好，还是继续限价好？”

秋火明看了他一眼，“我要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可不许给我盖帽子。”

老潘哈哈哈大笑，“有你师傅在这里，谁敢跟你盖帽子。”

“那行，那我就说了，我先分析一下当前的价格体系，这个体系在初期是好的，为了保障广大老百姓能够得到最基础的生存物资，但是随着大家的收入增加，这种弊端肯定会出现。”

“限价是为了保障民生，那么放开价格就是为了市场经济，说到底就是生产的积极性，像是现在的包产到户，大家的积极性空前的积极，是一个道理，有钱赚，可以让自己家过上好日子，谁不想？”

秋火明顿了顿，扫了一下室内的几个人，自己的这几句话说的还是圆滑了一些，他没有抨击之前的策略，只是换了个说法。

老潘沉默了一会儿，“还有呢？”

“我跟赵同学参加了‘广交会’的招待任务，等最后一关过了，我们就会去现场帮忙，‘广交会’是为了给国家创建外汇而准备的，它的功能当前虽然是如此，但是它附加值远远不是如此……”

“他们通过‘广交会’来了解我们的产业水平，反向思维，那么我们缺什么……据我所知，首都还有我们羊城都有些展览会，老外的一些先进产品会带进我们国内，这些都是我们当前的短板……”

“国内的生产计划，研发大多数是安排任务，如果是自发的呢？我国那么多人才，如果自发研究，或者跟国外的科研合作，那么我们的科技将会突飞猛进……”

“价格开放看起来是一件小事，但是它不是一件小事，它是一张牵引后续一系列发展的棋子，下的好，局面会豁然开朗……”

“好了，我目前也就想到这么多，我说完了。”秋火明说完顺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将里面冷掉的茶水一口喝完。

“你这小子，有点东西，这话跟我们说就行了，到外面别说，一个字都别说。”

老潘说道：“你学的是无线电？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我带你去白云山联合经营的几个厂房现场去看看，你也体会一下，只会纸上谈兵可不行……”

“好嘞，那我可得好好学习一下。”

“行了，你去看看你张叔叔，有啥需要帮手的，小敏，你也去，我们三个聊点事……”

赵嘉敏站了起来，跟着秋火明一起往外厨方向走去。

茶室里，老潘叹了口气，“后生可畏，我们终究是老了……”

许琅哈哈哈大笑，“我们正当年，哪里老，你这人，就是思前想后，想做就做，管他么的几把事情，咱什么风浪没见过，有句话咋说的，叫啥但求啥来着……”

老金呵呵一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还是老金有文化，对，就这一句，我们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怕个吊……”

没了后辈在现场，许琅开始放飞自我，言语尽显武夫本色。

老金习以为常，他苦笑道：“你们做，我可不参与，我就想好好照顾阿敏，让她过的好一点，我们金家人丁单薄，伤不起了……”

“诶，老金、老金，我也不劝你，你且看着吧，以后这世界啊，肯定会越来越好，大家跌了这么大的一跟头，能不学乖嘛，那种事情不会重来的。”

老潘将一旁炭炉上的茶壶取下，又给他们各自将茶水斟满。

“老许，你这徒弟有些不得了，你想想看我们的18岁都在干嘛？”

许琅笑道：“打架！”

“可不是嘛，我们的18岁天天你争我斗的，哪里能想到以后，你再看看人家，这脑子都想到这么远了，我这么说吧，他说的价格放开这件事情，还真的可能会发生……”

老潘又叹了口气，“现在上头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反对继续大力发展经济，一种是坚持扩大开放……”

“都是同志，工作难做，浙省那边，“八大王事件”上头下的命令，我们其它省份都是观望为主，尤其是我们沿海的，经济发展最为迅速的省份之一，更是如履薄冰……”

“经济这玩意儿，我不懂，反正需要我出力的尽管说。”许琅大大咧咧道。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再看看吧，这事也闹的够大了，听说他们整个班子都被拿下了，看看最后结论吧，这么大好大的局面啊，不能毁了……”

老潘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在位一天，就不会允许这事情发生，要么把我撸下马，要么就听邓老的，坚持到底……”

“要是我真的出事了，老许，你看顾一下我的家人就行。”

许琅沉默了一会儿，“不至于，再看看吧。”

几个人都端起茶杯，默默地喝起茶来，茶香浓郁，喝到嘴里却寡淡无味。

许琅突然想到什么突然说道：“老潘啊，你想多了，如今还有任老在，他老人家都说了‘排污不排外’有他在你大可放心。”

老潘的面色稍荠，“我这是庸人自扰之……”

“好好的一次聚会搞得这么沉重，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自罚三杯。”

“我呸，想酒喝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许琅摸了摸肚子，“这茶水喝多了，还真是饿了。”

老金有些不放心赵嘉敏，他干脆站了起来，“走吧，去看看老张到底搞好了没。”

“老张怕是从来没被我们这么重视过。”老潘起身笑道。

外厨里，老张撵走了来帮忙的秋火明跟赵嘉敏，打边炉最主要的就是汤底跟配菜的刀工，这俩人在里面碍手碍脚，阻碍他发挥。

这会儿功夫，汤底熬制的差不多，肉类下了锅，他随手炒了几个拿手好菜，这边刚打算出去叫人，就看到自己的几个老哥们鱼贯而来。

“来的正好，楼上整理一下，一人端一样，吃饭了……”

“阿敏呢？”老金问道。

“在楼上吧，我没让他们帮忙。”老张解下围裙，顺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几个人端着菜上了二楼，果然见到秋火明跟赵嘉敏正站在窗口眺望不远处的湖水。

桌面已经清理过了，他们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老金嚷嚷道：“火明，下去把酒端上来。”

许琅说道：“等一下，说好了，今天喝什么酒？”

几个人把锅子放在桌子中央，旁边是炒菜，赵嘉敏下去拿了碗筷上来，现场气氛热烈。

老金对秋火明有些改观，态度也好了几分，大概他想明白了，堵不如疏。

“黄酒吧，滋补一下。”

“太甜了，不如老白干。”许琅第一个不同意。

两个人争执了起来，秋火明跟赵嘉敏相视一笑……

老张一锤定音，“都喝！”

不一会儿，许琅跟秋火明各自拿着几瓶酒上来，酒香、菜香，户外的风吹拂进来，几人落座，秋火明缩着胳膊，旁边就是赵嘉敏，桌面太小，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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