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兄，谢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后，西西弗斯靠在石壁前，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由衷地向身边的临时队友致谢。

    虽然这家伙一肚子坏水似乎老想卖了他。

    但每到紧要关头，这家伙又意外地靠谱，两次三番地救他于危难中。

    也不知道，这算是有仇还是有恩。

    此时，洛恩无暇顾及西西弗斯复杂的心情，遥遥看向那伫立在溶洞中央的身影，眸中划过一丝错愕。

    美杜莎？

    不，不对！

    很快，洛恩仔细观察一番，果断摇了摇头，推翻了心中所想。

    洞中这位半人半蛇的女性虚影与美杜莎的脸型体态，并不完全相同，最多只有三成相似度。

    具体来说，她的鳞片覆盖率更高，耳朵尖削，有着带斑点的皮肤，保留着更多的蛇类特征，与其说是神灵，不如说是不完全状态下的神怪，气质也更多倾向于阴冷。

    而更关键的是，她并非鲜活的生者，只是一个飘荡的幽灵。

    洛恩抬头看向溶洞角落那具半人半蛇的森白骸骨，结合阿里马地穴的传说，心中对眼前这道灵魂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刻耳柏洛斯，傻孩子，我说过不要再来了，祂会杀了你的！”

    伴随着幽幽的叹息声，半人半蛇的幽灵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嗔怪。

    地狱三头犬低呜着耷拉下脑袋，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沮丧。

    “不要怪刻耳柏洛斯，它也是担心您的安危，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依恋，不应该被如此苛责。”

    洛恩摸了摸地狱三头犬中央的狗头，微笑着上前劝说。

    “嗯，它是个好孩子，这点我从不怀疑。”

    半人半蛇的幽灵点了点头，随即认真打量起眼前的陌生访客，目光泛起丝丝警惕。

    “倒是你，为什么身上会有我三個女儿的气息？！”

    “这个嘛……”

    洛恩没有直接回答，幽幽看向身后的某处。

    顿时，缩在角落里的西西弗斯一个激灵，连忙哭丧着脸哀求。

    “老兄，规矩我懂，你们下手没轻没重的，这次我自己来行不行？”

    说着，他果断从地上捡起块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旁边不明所以的阿多尼斯敲晕，随即一边对着自己的脑袋比划，一边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

    “放心，我们保证什么都没听到，什么……”

    “砰！”

    然而话没说完，西西弗斯就闷哼一声，直挺挺地栽倒。

    忒提斯收回自己横在后方的藕臂，随后娴熟地甩手丢出十七八个压制、昏迷、束缚之类的咒术，淡然开口。

    “我怕他装晕。”

    “干得漂亮！”

    洛恩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顺势指了指一旁的阿多尼斯。

    “记得给他也补上。”

    对于洛恩的建议，忒提斯欣然应允，如法炮制般地对昏迷不醒的阿多尼斯进行补刀。

    确认周围的隐患已经排除之后，洛恩这才转过头颅，冲溶洞中半人半蛇的虚影露出和煦亲切的笑容。

    “您放心，美杜莎她们三个很好，而且都已经升格为了神灵。”

    说着，洛恩将沾染着戈尔贡神性的青铜象徽，递给了那位半人半蛇的亡灵，以作凭证。

    仔细感应一番之后半人半蛇的亡灵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眸中对于洛恩几人的敌意逐渐褪去，赧然叹息。

    “这些孩子中，就属她们的性格最顽劣，一定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而在谈及美杜莎三姐妹时，那长有鳞片的虚幻脸颊上，没有丝毫的阴森感，反而增添了几分温婉的母性。

    洛恩轻轻摇头，脸上泛起温和与亲近的笑容。

    “没有的事，厄客德娜大人，她们帮了我不少忙。”

    蛇母厄客德娜，赫西俄德在《神谱》中提到的著名宁芙仙女之一：

    “狂暴的女神厄喀德娜，上半身是一位斜眼的、面颊洁白的宁芙，下半身是一条大蛇；巨大可畏，有着带斑点的皮肤，吃生肉，居住在地底。在这儿她有一个洞穴，它位于一块空心石下面，远离不死的众神和短命的凡人的所在之地。神祇在这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家，她就在地下看守着阿里马；可怕的厄喀德娜，一个青春永驻的宁芙……”

    不过相比于自己本身，她和魔祖堤丰生下的那些神怪子嗣们，更加出名。

    看守金苹果园的百头巨龙拉冬、看守金羊毛的科尔基斯凶龙、传说中的特洛伊双龙；

    看守冥府大门的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让无数英雄身死的九头蛇许德拉、被赫拉克勒斯所杀的尼米亚猛狮；

    啄食普罗米修斯肝脏的高加索神鹰、道出经典谜题的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海上的鹰身女妖哈比；

    以及原本在无形之岛上遭受迫害，历经一路坎坷升格为雅典娜从神的戈尔贡三姐妹……

    上述这些，都是魔祖堤丰和蛇母厄客德娜的后代。

    没错。

    眼前的这位幽灵，实际上就是戈尔贡三姐妹血缘上的母亲，以及洛恩名义上的岳母。

    而刻耳柏洛斯之所以对他亲热驯服，多半也是因为戈尔贡三姐妹的气息，将他认定成了同类，想要一同来到这个洞穴，面见母亲厄客德娜。

    但根据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位岳母的处境，似乎不太妙。

    “美杜莎她们很少和我说家里的事，冒昧地问一句，您这是？”

    洛恩瞥向洞中那具半人半蛇的骸骨，沉声询问缘由。

    “是百眼巨人阿尔戈斯它趁我休眠之际将我的肉体杀死……”厄客德娜叹了口气，倒是毫不避讳地说起了自己遭害的过程。

    “因为堤丰之战？”洛恩试探着问了一句。

    厄客德娜点了点头，以苦涩的语调讲述起了曾经的那段过往。

    当年宙斯为了永世的王权，不惜吞噬了妻子墨提斯，阻止继承者的诞生，并号令一众奥林匹斯诸神，发动大洪水毁灭黄金一代的人类，屡次违背生命的法则。

    接连的倒行逆施，最终导致了地母神盖娅震怒。

    于是，她进入塔尔塔洛斯地狱，从这古老的深渊中抽取死亡和虚无的力量，结合自身创造的权能，孕育出了代表毁灭的万魔之祖堤丰。

    随着时间成熟，堤丰的本体最终挣脱深渊的束缚，登上地表，率领着大批神怪，攻入奥林匹斯，和诸神展开大战。

    神王宙斯虽然成功击败了这位强敌，将其残骸和灵魂重新封入塔尔塔罗斯的深渊，但那位神王恐惧于堤丰的力量，更害怕堤丰的子嗣们未来会成为威胁奥林匹斯的祸患。

    因此，奥林匹斯派遣百眼巨人阿尔戈斯，暗中将蛇母厄客德娜杀死。

    而那些堤丰的子嗣，一部分在遭受迫害后，逃亡向世界各地；另一部分选择臣服，被种下烙印送往各处为众神服役。

    逃到无形之岛上的戈尔贡三姐妹，属于前者；在冥府守门的刻耳柏洛斯，便是后者。

    而不幸中的万幸，蛇母厄客德娜虽然肉体毁损，自身的灵魂却幸运地保留了下来。

    并且因为得到了阿里马地穴深处的冥界死气滋养，她的灵魂逐渐稳固，保留了原本的神智，没有就此陷入永恒的长眠之中。

    后来，身为子嗣的刻耳柏洛斯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便时常钻进阿里马地穴的深处，来探望厄客德娜，消解这位蛇母的孤独。

    有了孩子的陪伴，化为幽灵的厄客德娜也算能聊以自慰，继续呆在阿里马地穴的深处。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下不断传来异变。

    ——曾经被宙斯打下深渊的堤丰，似乎有了苏醒的征兆。

    ——并且，祂异常渴望生命和食物。

    洛恩想到之前甬道中的血腥一幕，不禁皱起眉头。

    “所以，祂刚才是真的要杀了刻耳柏洛斯？”

    对于洛恩的不解，厄客德娜习以为常地嗤笑道：“荒野之中没有多余的温情，对于大多数神怪而言，弱者就是食物。何况这些孩子们身上有着堤丰的神性，祂刚有复苏的征兆，迫切需要同源的力量进补……”

    洛恩听着岳母的叙述，大概明白了那位“岳父”的本性。

    蛇母厄客德娜多少还照顾过戈尔贡三姐妹等一众堤丰子嗣，起到了作为母亲的作用，保留着基本的温情。

    但那位因毁灭而生的魔祖堤丰，残忍暴虐，只是为了发泄和繁衍，才蛮横地洒下种子。根本不懂得，也不在乎什么什么子嗣亲情。

    所以，厄客德娜自始至终都是直呼堤丰其名，而非以丈夫代称。

    显然，就和自然界雄兽霸占雌兽的交配一样，双方根本没什么所谓的感情。

    蛇母厄客德娜也算是倒了血霉，被霸王硬上弓不说，还因为堤丰留下的烂摊子，被奥林匹斯诸神惦记上，连命都一起丢了。

    如今，那位死灰复燃的怪物之王，又打起了血亲的主意，蛇母厄客德娜会给堤丰好脸色才怪。

    “这么说来，您也可能成为祂的食物？”

    洛恩想起深坑中堆满的巨兽骸骨，以及那颗初具雏形的龙头，不由替眼前的岳母忧心。

    “我已经死过一回，不怕再死一次。”厄客德娜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温和地看向身前的刻耳柏洛斯和洛恩，耐心劝阻，“倒是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以后别再来了，这里不安全。”

    洛恩想到家中的戈尔贡三姐妹，主动开口：“我可以带您一起走！”

    “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没用的。”厄客德娜再一次婉拒了洛恩的好意，无奈解释道，“阿尔戈斯将我杀死后，为了以备不测，又把我的骸骨扔进了冥界之中，长久以来，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灵魂都被冥界的死气完全浸染，没可能离开这儿的。”

    洛恩微微一笑，拿出身上的丰饶之角，以及那贴着不死药标签的紫红色小瓶，悠然开口。

    “那如果说，我能用万物的生机，为您冲刷尽骸骨和灵魂中的死气，并且用神药让您重塑肉体呢？”

    “……！”

    厄客德娜一怔，原本死灰般的眸子，被重新点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

    只要有希望存在，没人可以拒绝生的机会，她也一样。

    看到那位岳母意动的表情，洛恩的唇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在未来，匈牙利神话学家凯雷尼·卡罗伊根据一个古花瓶的瓶饰推测，厄喀德娜原来可能是葡萄种植业的保护神。

    也就是说，他这位酒神和蛇母厄客德娜的神性彼此相近，自己貌似可以多出一个从神的位置。

    更关键的是，只要拉拢过来这位岳母大人，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堤丰子嗣，或许就能成为他撬动奥林匹斯的助力！

    这可是一支连宙斯都忌惮的潜在力量，不要白不要。

    心绪涌动之间，洛恩回想起刚才差点把他们当点心给吃了的那位魔祖，恶意满满地冷笑。

    堤丰是吧？你老婆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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