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阳现在已经是鬼了。

他能够触碰季老爷。

季老爷却碰不到他。

季老爷的手，不停地从季阳的双手上穿过。

每次只能抓到一把空气。

巨大的恐惧感，再次笼罩住季老爷，他哆嗦着尖叫着，“不，季阳，阳阳，我，我是你爹啊，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爹？”

季阳只觉得好笑。

“当初您将我抛下，让我自生自灭，一个人凄惨死去的时候，怎么忘记了，你是我爹呢？让人在我的尸身上，打下桃木钉，想让我再无来世，彻底魂飞魄散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爹呢？”

季阳一咬牙，手缓缓地收紧了手掌。

冰寒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季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不停地翻着白眼，艰难地求饶，“季阳，我错了！爹错了，爹当时真的没法子了，你的病一直治不好，爹实在是撑不住了啊，阳阳，你是不知道，要一直照顾病人有多痛苦，爹也很难啊……”

季阳闻言，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有的只是无边的恨意。

恨意完全操控了他。

“痛苦？”

他冷笑。

“我知道照顾病人很痛苦，我知道很多人都是因为生病，跟家里人翻脸！我其实不奢望，你们会一直照顾我，为我治疗，让我养病，我可以接受你们放任我一点点靠近死亡，可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你知道，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痛得起不来身，又饿又冷的时候，有多痛苦吗？”

“你知道我的心，当时有多疼吗？”

季阳从始至终，不能接受的，从来不是死亡。

他只是太疼了……

他当时还没死，病程进展不会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一开始那几日里，剧烈的病痛，加上水米未进，没吃没喝，那种极度饥饿和缺水的痛苦，没有人知道，那有多难受。

饥饿和干痒，如同数万只蚂蚁似的，一点点蚕食着他。

他被饿得头脑发晕，渴得嘴角干裂。

最痛苦的时候，他甚至强撑着一口气，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喝自己的血，来缓解那样的痛苦。

他就这样，强撑着。

他记不清楚，过了多久，在病势和缺水缺粮的攻击下，他的眼睛逐渐失明，彻底陷入黑暗，分不清日夜。

他也不记得，自己这样强撑了几个日夜。

有时候会浑浑噩噩地晕过去，每一次晕过去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应该要解脱了。

却又在巨大的黑暗中，在抑制不住地咳嗽中清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他每一次醒过来，面对那些痛苦，有多疼。

生理上、心理上，都让他疼得无以复加。

那巨大的痛苦，让他忍不住惨叫，忍不住让别人来，痛快地结束自己。

可是，没有人来。

一个人都没有。

他只能在那无边的痛苦中，清醒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那个时候，活着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极大地折磨。

他真的恨不得，自己早点死。

早死就可以早点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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