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半个月，两个孩子跟在许风身后，整个人都变得灵气了。

这一天，许风给他们找了个道观，平地而起的宫殿高耸入云，远远看去是那么的庞然大物，漆黑的宫殿墙壁，高不见顶的门户。

“大哥哥，你要去哪里？”

许风回头小姑娘满脸好奇，她紧紧抓着一个包囊，那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谁都抢不去，那里面有一个木头勺子，还有一双筷子，是她吃饭用的工具。

“云鹤，你来说说，这一路上你们过的怎么样。”

都已经到了灵山脚下，却不急着挪步。他坐在地上，两个孩子也学着他的动作坐下。

“啊？我不知道，就是感觉一开始特别累，现在才好一些。”

许风竟然笑了，笑容是那么的和蔼。

然后云鹤也跟着笑了，下一刻一把冰凉反光的长剑落在他脖子上，冰凉的好像贴上他的肌肤一下子就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量。

许风板着脸，一字一句道：“谁也不能轻易的相信，包括我，包括她。你若是敢绝对信任一个人，一定会人头落地，没有其他结果。做得到吗？若是做不到，我不必让你活下去，此刻就可以让你人头落地。”

他吓得流出眼泪，这是死亡带给他的恐惧，第一次接受死亡的威胁，让他很不舒服。

许风又笑起来，看着云亭，“你呢？”

“谁敢伤害我，我就杀谁！谁敢欺负我，我就杀谁！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让我死！我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欺骗我！没人骗得了我！谁也不能从我手上将包袱抢走！”

如此坚定的话竟然是从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若是旁人瞧见了，一定要惊掉下巴，然后指责许风这样的前辈不是好东西。

许风当然不是好东西，他此刻笑得比谁都邪恶，“若是我要杀你呢？”

“那我也会反抗！”

她这次更坚定，她只有一个念头，谁让自己付出生命，她就要了谁的命。

许风收起长剑，“我没传授你们任何道法，因为我不是你们的师父。你们的师父还在未来等着你们，至于原来那个老头子，你们知道他是谁？”

“师父？”

云鹤擦干眼泪试探道。

“他利用我们。”云亭略作思考回答道。

许风点点头，“这次你真说对了，他的确利用你们，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我。”

他们两个不理解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只觉得现在很危险，生命要受到威胁。

“那你为什么不走？”小姑娘问道。

“我觉得我死不了，死的那个会是他。”许风指着云鹤。

小孩子吓了一大跳，心急如焚，他一张嘴就是言出法随，说什么就是做什么，此刻他吓得肝胆欲裂，一步一步往后挪，但身子却是颤抖的，根本不和腿有什么配合可言。

“你要杀我？”

许风摇摇头，“我不杀你，你体内的道法会杀了你。根本不必我来动手。”

许风继续盘腿而坐，好似什么事都没有，竟轻轻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

就算此刻把这两个孩子放进狼窝里，活下来的也只可能是他们！

许风却对两个孩子的心性半点不怕，更不觉恶劣。

小姑娘忽然开口了，“那……”

“那你怎么办？”许风替她说出口，笑容柔和，“你不会死，最起码自己不找死就不会死。他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一个死人了。”

云鹤吓得坐在地上，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回头望了一眼走过的千山万水，他忽然不觉得那些路很难走了，甚至觉得能走路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因为他终将要死，而且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迷茫，恐惧，不甘。

这三种感觉，在他的心灵上反反复复出现，他觉得这一刻只要活下去，让他付出什么都是好的，只要能活下去，哪怕只是看看日出，看看日落，那都无比美好，因为死了一切都没有了，最讨厌的东西都不再存在。

“距离死，还有很久。你为什么现在就悲伤了？”小姑娘开口问道，她对他的死亡威胁，体会不多，她只是单纯的好奇。

云鹤没有搭理她，剩下的时间，他谁都不想搭理，低着头流着眼泪和鼻涕，他没有发出声音，自己的悲伤，别人体会不到，他甚至从没想过要任何人体会。

这两个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别人半生之后才会明白的道理。

“又不是今天就死，你怕什么？”许风这会儿竟然还能笑出声，而且还是嘲笑。

“你可知道除了一些修道修到顶端的人，其余的人，都会面对死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你害怕？是因为自己死的太早了吗？那大可不必，任何人在死之前，都会经历一点痛苦，都会有没做完的事，都有不甘。”

许风的话让他转过头来，使劲擦了一把脸，眼神变得坚定，“我还能活多久？”

许风想了想，伸出两只手，云鹤愣了一下，“十天？”

许风点点头，“你猜的对。十天，十天之后的晚上，你就要死了。你放心，那道道法，会直接让你元神泯灭，你甚至感受不到太多痛苦，大概就像被人打昏了一样。”

“是不是每个人都得死？”

许风点点头，“大致如此。”

“那这十天怎么办？”小姑娘问他，见他又充满活力，好像活过来一样，这更让她好奇。

“那就先活着，死了再说死的事儿。”

许风笑容柔和，这次没有让他们两个觉得毛骨悚然。

甚至许风破例带他们御风飞行，高高的站在云上看着大地。

许风猎杀了一头猛兽，将肉分成无数小的份儿，串成串上了烤架，半个时辰之后，香喷喷的味道，让两个小家伙馋的流口水。

许风一声令下，这俩孩子虽然害怕和不理解，但在美食的诱惑下，还是动手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许风带他们跨越山河，来到那座高耸入云道观门前。

一路上各种道士道姑对他们并不阻拦，甚至说话都没有，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来到门前！

“真有这么大的殿堂？”云亭满脸不可思议。

门口突兀出现一位老人，但凡是看得见的毛发，都已经白的不成样子，许风轻轻拱手，“这两个孩子，前辈能收吗？那男孩儿，体内有一团真气蓄势待发，只要我去动，就会让他死，我也跟着半死不活。我深知本事不够，所以请前辈帮忙看一看。”

老人瞥了一眼那孩子，摇摇头，“救不了，命里该有此劫，你也救不了他。你随便将他放在哪里都好，远离人烟。不必过意不去，他真的命有此劫，命宫之中，气数已尽，如今还能活着，只是他回光返照而已。这孩子本该命死娘胎的。”

许风点点头，然后指着那好奇看着这里一切的小姑娘，“她呢？”

“她命格不错，但也不会有多高成就，此刻来看。我可断言，她这辈子能好好活到寿终正寝。”

老人摸了摸胡须，无奈摇头，叹气连连，“许峰主不想你也有如此菩萨心肠？不知还有无金刚手段？”

许风哈哈大笑，再次拱手，他很钦佩这老道人，“前辈火眼金睛，晚辈自叹不如。”

“许峰主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若是不知，才当真应该天打雷劈。这两孩子，你只能保一个，我见许峰主有如此心肠，愿收下女孩，等她年方二八再打发下山，期间教一些传统入门道法道技让她防身延寿。如何？”

许风点点头，面无情绪，“如此已经很好了，江湖事，许某不太关心，不知前辈尊讳，还请见谅。”

“许峰主不必过谦了，我既不是大能，又非天地圣灵，名声不显，就是这地方，也没谁知道我这名头。这孩子叫什么？”

云亭已经自己介绍了，老人点点头，“从今往后，我教你道法，等你到了年纪，我放你下山，从那以后，与你缘尽恩绝。”

小姑娘懵懵懂懂点头，也没有任何拜师礼的繁文缛节。

许风带云鹤下山，就剩他们俩了，本就话不多的两人，此刻走在路上就更加寂寥，除了频率几乎一致的脚步声之外，很难听到其他声音。

“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晚上，他忽然问道。

“哪里都是你陌生的地方，也是我陌生的地方，没有固定方向，只有一条路，好好的走。”许风回答道。

“那个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他说我没有那个命活着，是不是我现在活着，已经是运气好的意思？”

许风点头，“你记性不错。”

他苦笑一声，被夸了也没用，他要死了，一切的美好，都来不及让他享受了，他时间紧迫，想要把最重要的事都做了，可思来想去，不是思绪一团糟，就是根本想不到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就这样过了十天。

好像一眨眼就到了第十天，云鹤不知道已经又到了哪里，吃过多少苦，因为自打离开那座让他倍受震惊的道观之后，他们走出的距离，都是一步步一步这样走的。

“怎么不走了？”他见许风停步，问许风。

“就是不必走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怎么样，还那么痛苦吗？”

许风笑容柔和拍了拍他的脑袋，指了指远处河流，“要不去洗个澡？你看你一身泥泞。”

“我出了很多汗，洗那么冷的澡会生病吧……”他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是多余的，跑过去，脱了衣服就走进溪水中，痛痛快快洗了个冰冷彻骨的冷水澡。

许风坐在他旁边，他在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落下去，好像时间变得快了，突然就不等人了。

“江湖上多的去了英年早逝之人，他们拥有的底牌比你好得多的多，对比你这个无名小卒，他们的死，可谓是震天动地，有无数人替他们感到惋惜。而你悄咪咪的多活了那么多年，无论谁说，你都是赚了的。”

他忽然就觉得这话很对，但还是难受，反而很害怕了，因为太阳已经偷偷的落下去了！

他体内的真气也在躁动，一点一点溢出真气云团，慢慢的从他四肢百骸中流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修行中人，一伸手都能感觉到力量充沛的可以打碎身旁等人高的石头！

“我很害怕！”他又哭了，不过许风没有斥责他。

他吓得浑身颤抖，呜呜大哭，死亡一步步逼近，江湖中又有几人能不失态不害怕呢？

他只是一个少年，年纪还很小，悲伤是应该的，他应该更悲伤才对。

“我要死了？”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感受到了肉体被撕碎一样的痛苦，这个过程远远没有听许风说的那样简单，根本不是被打昏过去而已。

就算昏迷过去，如此直达灵魂的痛苦，也能让他再次清醒过来。

少年蜷缩在地上，脑海中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精神，肉体上更没有半点温暖，他在石头下，孤独的就像这世界从来不承认他这个人一样。

痛苦，只有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力量充斥着全身，又过了一会儿，他彻底安静下来，这种温暖让他不再害怕，他觉得自己一定死了，也就放松一切身体器官，享受着虽然来的很晚，可也非常奢侈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然睁开眼睛，没有想象中的漆黑地狱，更没有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他只看到一个大石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回头去看吓了他一跳，这不是在地狱，而他还活着！

此间也不是傍晚，而是黎明。

许风强行吞噬了他体内的真气和道法，坐在一旁，他身上都是鲜血，皮肤已经裂出无数纹路，鲜血从其中流出，不断有新的纹路出现。

他吓傻了！

老道人声音在远处传来，似是在笑他。

“道友如此作为，实在折煞老夫。不过胆大之人艺高，许峰主吉人自有天相，我在此为你护道片刻！”

许风周围，还有其他的人，有一位白衣女子，还有一些黑衣人，他们修为如何，许风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此刻的他，体内一朵莲花似乎得到了过分的滋养，迅速长大，以至于他的肉体无法接受。

老道人当真说到做到，无数齐刷刷的道法攻击，都被他大袖挡了下来，就站在许风身后。

“诸位道友做很有趣，不知为何要为难许峰主？”

“这你管不着，只要你躲开，这人我们杀定了。你要是不躲开，你也一并死了。”

黑衣人脸色狰狞，那女子摆摆手，“别说那么多，时间紧迫，这事儿做成之后，我给你们数之不尽的好处，为你们铺出直通天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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