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落在白龙宗宗主大堂之中仍未离去，如今白龙宗代理宗主椎文硕已经在门外等待，目光落在那位女子身上，时不时瞥一眼这一行人哪都不搭的装扮。

门外就是白龙宗德高望重的众长老，他们身后就是不明所以的修士，随时可以听到一声令下，对里面的闯入者生死相向。

许风见老和尚和易君从两人都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只好自己来说，“探月峰峰主，许风。”

“许道友我自然认得，这二位修为高深莫测之人，我也认得，怎的三位竟凑到一块去？又如何招呼都不打，就直直冲了进来。”

听口气，代理宗主椎文硕满头白发，身形纤瘦，可一双眼睛清澈有力，任何人看着那双眼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灵魂深处的力量。

许风只得拱手赔罪，“事出紧急，实是叨扰过多，失了礼节。宗主只管开口，所有代价均由许某一人承担。”

许风这一声宗主叫的他非但没有喜悦之色，反而直皱眉头。

老僧见状笑了笑，拍了拍许风肩膀，“让我来吧。”

“椎文硕，可还认得我？”

老人擦了擦脸上汗水，向门外代理宗主走近几步，似是为了让他看的更清楚，又特意走近几步，笑容和蔼。

“孔为先？”代理宗主椎文硕略有惊讶，他只认得这人一身道法来源在哪儿，可不认识这位僧修曾经身世，如今自我介绍之后，才让他恍然，曾几何时，两人也在修行路上的遇到过，还有一段时间，成为了对方的知己。

刚做完救人活计的国师易陵，注意力不在门外那些修士身上，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座宗主才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的装饰。

他这样的行为落在那些长老眼中，那是天大的不敬，擅闯此地也就罢了，还如此的不知礼节！

若非都认得这位修士是谁，恐怕真的免不了一番争斗。

谁也不想要跟那个刀锋所向就能铁蹄灭一切的王朝作对。

许风牵着她的手，如今还不清楚今后的她会有如何的机缘，又会有怎样的困难，只有这一刻她是活着的，是好好的。

“通融一二，让我们过去，你大人有大量嘛，和尚我好歹救人一条性命，怎的，你不是也和我说过，救人一命，仅仅是让你掉一块手指头，在所不辞吗？”

老人看到了他手指果然残缺一块，椎文硕笑容突兀，点点头，“那就通融通融，如今我要去你菩提宗，你可也要与我通融通融？与我弟子通融通融？与我漫山弟子门人通融通融？”

老人也不在乎他漫天要价，笑容依旧和蔼，“如何不可？”

许风一行人在他们凶狠和好奇的注视下离开这里。

“白龙宗底蕴这么强。不似是那个被李宫云一己之力压崩了的宗门一样，怎会这样？”

老僧修盘腿而坐云端，使神通道法飞行的，依然是易君从，他很乐意做这件事，也有他的目的。

“许峰主如今还很年轻，自然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宗主闭关和不闭关是两种状态，宗门在外界的观感又是一种状态，白龙宗之所以坐拥三位大修士坐镇，仍被当时只有八步九步的李宫云针对的捉襟见肘，甚至险些想过断绝，是因为他们宗门之中，本身出了问题，外界对于这个地方，本就没我太多好感，想要趁虚而入的宗门，不在少数。”

老僧修停顿一下，瞥了一眼许风神色，见他依旧茫然，继续笑道：“许峰主何必轻看了你那李道友？此人真是妙人一位，诸多修行前辈早有定论，此人百年之内傲视群雄，二百年内开宗立派，三百年内可香火鼎盛月洲宗门前十。”

许风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

老僧修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姚九洲之所以成为姚疯子，究其缘由，也是他道法的问题，但其诱因，还是因为他在年轻时，道法圆满之际，道心破碎，正常时候是正常人，不正常时，就是魔头，比卒伯山还魔头的魔头。”

“哦？”许风很好奇，没有追问，注视着历经波折到头来还被人算计一道的老僧修，似乎他还有话没说完。

“至于是什么事儿让他陷入如此状态，老僧就不必再多言了，易陵，你可以给他讲讲，年轻人嘛，那这个事儿都爱听的。”

易陵道法操控空间移动，他没有回头，但已接过话头，“我只听传闻，他年轻时有一道法极高的道侣，被誉为万年未有之天才，当时是有人说她可以与引阳道人一争高下之人，可到后来，这对本该人人艳羡的神仙道侣，最终参与了一场轰动天下的围杀，可惜失败了，香消玉殒，自此之后姚九洲时而正常，时而疯魔。”

许风已经知道了，那会儿的姚九洲已经不是姚九洲，而是姚疯子。

“那女子长的好看吗？”

已经从死变活的彩鸢忽的问道，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依偎在许风身旁，此刻也不怕生，主动问道。

老和尚抚须而笑，但却不答。

“道法之高，不在其相貌。那位对你全是有救命之恩的姚前辈，他怎会如你我这样俗人眼光看人呢。”许风轻轻拉了一下她胳膊，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多言。

“若以美貌来论，定是位绝世美人。”

这次轮到老和尚惊讶，“如何说？”

“我依稀记得，她当年登山，挑战引阳道人时，无数峰主修士，无不惊叹她的美貌。关于她的所有传闻，只有美誉。”

“我听闻，为天下人留下万字规矩帖的老人曾见她一面，后来在大荒之中以神涯做纸，以手为笔，只写下美煞仙人。”

老僧摇摇头，阿弥陀佛一声，“如此美貌，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许峰主，有话就让她说吧，既然在这里也没有外人，畅所欲言也无妨。”

“姚九洲救的我？我本来会死吗？”

老人点点头，“许道友为了你，找到我，我又找到姚九洲，姚九洲救你半条命，你眼前这位得道高人易陵易君从又救你另外半条命。”

老僧对她另外半条命也有自己的功劳这件事只字不提，只要人能活，这些身外之物的美名，完全无所谓。

彩鸢道谢一声，她当然不知道，眼前救自己半条命的修士，正是让自己颠沛流离之人。

“前辈，你没事吧？”许风不太清楚气运交换究竟是什么意思，这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他见老人状态依旧如前，生龙活虎，不似受伤之人。

“当然没事，多谢许峰主体恤。”

许风瞥了眼易君从，他开口道：“前辈，无论如何，欠你人情，这事儿，你可以提个条件，我做不到做的到先不说，只要不让我难受，我会答应。”

“一时间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既然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让你在外游历，见到王朝血脉，不照顾，可也不能杀害。”

许风点头，这种事轻而易举，只要对方不来找他麻烦，一切都能风平浪静。

“孙圣人，一定会死？”许风忽然问道。

“不一定会死。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他已经是不惜性命之人，对许峰主应该还有行动，若是许峰主愿意，可以来我菩提宗修道，暂避风头。”

许风像是听到笑话，但是笑不出来，换作常人，哪怕是大修士，也应该是对方躲着自己才对，怎的是自己躲着他？

“多谢前辈好意，不过我不会去菩提宗的，我回我自己的家，老老实实就坐在那里，让他孙圣人一百个胆子，我不信他敢来，若是踏足一步。我让他一门之内无一活人，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抉择。”

许风与孙圣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他这种记仇的人，定然睚眦必报。

“算计你师父之人，却是菩提宗有份，许峰主当日，也做了了断，不知这事儿可否就此揭过？老僧要与你确认一下。”

许风点头，“老前辈不必如此低三下四与晚辈这样说话，恩恩怨怨我还是能分的清的。挂月湖湖主杀我之心之盛，我探月峰之上，仍有挂月湖弟子修行，有人亲自指导。我讲一个冤有头债有主。”

老人阿弥陀佛一声，瞬间化作一缕金色丝线，直直向南飞去。

“他去哪了？”彩鸢看着突然消失的一道金线，小声问道。

“他是菩提宗主持，相当于宗主，回去处理宗门事务了，他去的方向就是菩提宗。”许风也小声回道。

怎奈突听易君从道：“他死了。”

“谁死了？”

“老和尚死了。”

“为何会死？他完全没有受伤啊？”许风被惊骇的不得了。

“一身佛法气运已经被抽离出去一半儿，又被安插了别人的气运，他的道法退步了，一身修行空有修行，于菩提宗已经无用，他选择了一种更有意义的道路。”

“什么道路，就是死吗？”许风追问道。

“不错，他死了。不过道法给了她，能消化多少，就看她的造化。”

许风真的被吓住了，还真有人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如此关心，以至于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甚至只为了做那眼前来看都算虚无缥缈的锦上添花？

人已经活了，何必再用一条命来锦上添花？

“他自己想死，你我拦不住，菩提宗也不会迁就与你，这些道友，大都只问修行。有趣的很，你若是多认识几个，对你修行还算有益。”

已经到李氏王朝中央，易君从将他二人带到了自己宫殿之中。

整个大殿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再无其他。

许风还沉浸方才的事情之中，易陵已经笑道：“别怪我待客不周，实在是一无所有，你二人只管随便落座，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地方。”

大殿空空荡荡，平时只住着他一个人，除了他的呼吸声，外面的鸟叫，其余的声音就没有了。

孤独的能让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觉得这里是刑场。

“他真的死了？”

许风点点头，揉了揉她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柔声安慰道：“他死了，这是他的选择，我们阻拦不了，也许对他来说，这么做是快乐的。”

“道法给我了，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的道法，与你比较契合，不给你不留浪费了？他们这些人，最喜欢做舍己为人，成人之美之类的事。”

“白龙宗一半儿气运，也在她身上了。”易陵忽然说道。

许风震惊。

“不过比起你身上的气运，这算的叫什么？”易君从露出一种无奈笑容。

许风似乎无法相信，“我的气运？先不说我是道元体，我这样的琉璃命格，如何有气运一说，我听闻这种命格之人，这辈子都风雨飘摇，怎可能有确定！”

“就因为如此，才能做她活命的药引子，本来这也能活，可未必一定能行，但加上白龙宗的和菩提宗两种气运，正好组成了人神魂三种，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道兄是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个办法？”

“在追上你们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么做……”许风仅凭自己的猜测，已经猜不到缘由。

“孙圣人选择了一条路，这条路上你必须死。而菩提宗选的是另一条路，这条路你必须活。所以这两人对你的态度截然不同。”

菩提宗押注许风一定能够克服一切，活下去，但同时心境不会有太多劣根性，于天下苍生没有灾难性。

但孙圣人选择恰好相反，他判定许风必然是混乱苍生罪魁祸首，必须提前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孙圣人那边，已经打的不可开交，山川崩碎，大地龟裂，方圆万里之内的灵气，早已被这几位大修士瓜分一空！

姚疯子根本一步不退，双拳撼动天地，吼声震天响，只是偶尔会重复那句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

“我若让他活！谁能让他死！”

他嘶吼着，一身道法已再次攀至巅峰，一双毁天灭地的双拳不断捶打天地，空间轰隆隆无限破碎，付蓝川等大修士也只好避其锋芒。

孙圣人已经施展道法，打算将小天地封锁，将所有人捆在一起，谁也不能走，谁也不能再吞噬灵气丝毫。

“助我稳住姚九洲，谁也不可互相残杀，一切要等此间结束之后再作打算！”孙圣人大手一撑，天地之间多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大道，笼罩着方圆万里，将外界源源不断涌向这里的灵气全都隔绝在外。

“我若让他活！谁能让他死？”

姚九洲不断狂吼，满头白发，容貌狰狞，一张面庞之上竟有无限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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