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被团团围住，他清晰的感觉到身上有剑气游走，这是他的防卫手段，体质自然而然的动用剑气活跃起来，随时可以调动一切力量顷刻间爆发。

道元体能做到收放自如，天生的修道之人并非无稽之谈。

许风这个名字，周山派修士也听说过，本该是这辈子都遇不到的人，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相遇。

“那两位弟子身在何处？”

白发苍老掌门拦住众弟子的杀伐之举，“先听他说完！”

“他们在何处，我并不知晓。”许风目光从南澄的空间储物上收回，看着面前老人，修为刚过龙门，走的是单一修行一种境界的路子，并不是不好，而是一定无望登顶。

“你敢独自一人前往，一定不是来送死的，可是老夫也实在看不出你所仪仗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怕死？”

许风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门派还不知道许风的全部事迹，不然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在众修士吃人的目光之下，许风没有紧张，带着惋惜之色，“我这人不喜欢多话，我再解释一遍，我并非要杀他。”

一瞬间唾骂声接踵而至，无一例外，都是在说许风的错误行为。

“他为何杀你？”

老人压着一口气，双眸血红，仍让自己保持平稳。

“他们说我偷听他们的传道。”

许风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我没有偷听，他们并不信，我主动离开，他们追杀。本来这些人都不用死的。”

“什么偷听道法？”

许风心中了然，南澄的师门长辈还不知道三元会的事情，有一位弟子向他解释之后才明白。

这位老人面色由红转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就是那位引阳道人弟子？道元体？古泉镇魔剑持有者？还有神级锻材？”

许风点头，看着那些弟子，对自己的仇恨依旧很深。

许风此刻发现，道理纵然说明白亦是无用，终归是他杀了南澄，无论如何这笔账他脱不了干系，就凭这一点，他抹不掉那些人的恨意。

“东西已经送到，我我并不想在此多留。”

许风缓步下山，下山路上拦阻的弟子，咬牙切齿慢慢让出一条路，身后老人一直举棋不定，似乎在做与不做之间反复犹豫。

就在此时，那一对师兄妹登山上来，正好遇到许风。

“啊！”百灵发了疯一样向许风冲来，并高声呼喊，“他杀了师兄！大家为师兄报仇！”

一瞬间，众修士心中怒火再也压不下去，直接改换阵法，将许风团团包裹，无数剑气冲刷向许风，若是一头牛站在这里，顷刻间可以成为肉泥。

许风只是轻轻抬手，身后出现一位魁梧黑影，冷眼旁观头顶的剑阵，它只是挪动一下身体，顷刻间剑阵破碎，整个半山腰，只有许风的剑气在弥漫，青山白带，此刻的白，并非白云，而是顷刻间能杀人的剑气。

“这次我不杀你，若是再出手一次，我会拧断你的脑袋。”许风慢慢下山，从怒气冲天的女子身旁经过。

“走不了！”

忽然间，护山大阵突然出现，而非那些弟子组成的法阵。

许风抬头望，如此雄厚的法阵，无论例外，只要想突破出去，都是极难得，哪怕是过了龙门的修士，不食五谷杂粮的狠绝色，恐怕也奈何不得这座法阵。

“等等！”

老掌门开口，他直接来到许风一丈开外，这个距离让许风心跳加速，只要他愿意，能一巴掌将这老人骨头拍出肉体之外。

但若是杀了他，自己也就要被护山大阵折磨的只能动用金色道法，他没有冲动。

这老人在众多惊骇视线之下，竟然向许风和蔼一笑，“老夫敬佩你的胆识，也佩服你的智力，若是我死，你也活不好，不过方才我可是压上了全门上下所有修士的生命来赌的。”

许风点头，他说的这是实话，但他不清楚此人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何。

“门中弟子，有天才，有普通人，这些人哪个都是有血有肉的，你杀了我门下弟子，此事纵然不能轻松揭过，只要我查明那两位弟子记忆，保证放你下山，如何？”

许风灿烂一笑，饶有兴趣看着山上人，但是他点点头，“可以。”

百灵哼了一声，忍着伤痛跑过来，老人将手当在她脑袋上，神色不动，忽然皱眉，“行真你过来！”

百灵师兄走过来，甘愿被探查记忆。

“掌门，如何？”

红眼老人看过来，此刻他的一头黑发已经花白，经历了几乎丧子之痛的老人，此刻除了追溯结果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两位弟子记忆已被封锁！”

包括许风在内，一众修士心中惊骇，能做到这种手段的，必然修为不俗。

他们将视线锁定在许风身上，一双双吃人的眼睛再次变得血红。

“你杀了人，又要装的深明大义，还封锁了我弟子的记忆？”

红眼老人大袖飘摇，已经忍无可忍，他开口怒喝道。

许风瞥了一眼众人，干脆收起视线，“哎，真是天不遂人愿，做了一把错事，没想到一连串就引起这么多错事。”

“你是承认了？”

“长老，这还多说什么，让我们弄死他为二师兄报仇雪恨！”

一群弟子附和声，许风脖颈后的头发都跟着众人声波摆动，足可见这些人对他的怒气。

“你还如何解释？”

掌门人质问紧随其后。

“我没有解释的法子。”许风轻轻摇头。

“有！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记忆！这是你自证清白的最佳途径！”

许风捧腹大笑，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试问任何一个修士，怎会将自己的记忆让他人翻阅？

且不说这个过程对方可以有很多机会施展攻击手段，就单说道法泄露一事，就算天大的忌讳！

更何况是散修。

“就算我愿意然后看我的记忆，恐怕你也看不了。引阳道人已在我记忆之上施加封锁，不仅如此，还有一位前辈对我做了同样的手段。”许风轻轻叹了口气，歪着脑袋看着头顶法阵。

冲出去是不太可能，但也不是一定没有机会。

“那你既无法自证清白，我两位弟子一样无法证明。”

许风指了指那个女子，“你问她就知道了，何必一定知道那么详细，她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你这做师父的对她了解一定不浅，不如加上自己的猜测，结合她的陈述，结果不就出来了？”

那女子慢慢陈述，许风转过头欣赏风景。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黑着脸，“你还有何话说？”

“确实无话可说了。”

百灵撒谎了，这是肯定的，没有如实去说原原本本的事情经过。

许风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将一把带鞘长剑背在身上，“要不试试吧，是我杀你们人更多，还是你们在我身上留下的伤更多。”

“不要出手！”

白发掌门再次阻拦众弟子出手。

“此人绝不像孤身涉嫌之人，不必一定动手，我们无法报仇，只会徒增伤亡！”

“但你也别想随意下山了，要么就动用你体内的力量，要么就老老实实待在山上。”

“何必这么做，我想走就能走，谁能拦得住我。若是想着搬救兵，那只会让更多的人陪葬。”

许风忍不住笑，看着那姑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她一跳。

“方才开口让我留下之人究竟是谁，我已经留下了，可否现身一见？”

许风抬头问道。

“老夫已经行将就木，就不折腾了，若是你真要大开杀戒，到时自会找到我。”

“半步大修士？”

苍老声音忽然一笑，“你倒是敢想，若老夫真有那样的境界，何至于不能现身一见？”

“可惜了。”许风长叹一声。

老修士一瞬间就明白了许风这话的意思，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大声。

“若死你手，也没那么憋屈。”

“我会很憋屈。”

许风慢慢登山，和那些人擦肩而过，他们不会出手，只要出手，就是导火索，许风必然不会容忍他们，到时他们就逼的许风自己破局。

心不是他们想要的。

这些人立马各忙各的。

许风来到唯一的大殿门口坐下，里面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是个饕餮手段，外小内大。

“你徒弟为了她死了，我看你除了痛恨我之外，竟然没有遗憾和懊悔。”

许风身后跟着的红眼睛老人摇摇头，“他出生不到一周岁，就已经入门做了我的弟子，他天赋尚可，不算什么天才，可老夫精心栽培他，让他做他自己，一切都是他的选择，我后悔又有什么用？”

“为了那个女子而死，我都替他后悔。”许风视线落在百灵身上，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和他对视。

许风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那女子却更愤怒了。

这种感觉比把她一剑砍死还难受。

那种无视，就好像看待蝼蚁一样，没有情绪变化，毕竟谁会对一只蚂蚁保持恨意？

她感觉自己无比渺小，整个世界刹那间放大了无数倍，她比路边野草还要渺小，经不住风吹雨打，总是为别人带来不幸。

她想死，不过她要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一起去死！

“她说话谎了？”

许风点头。

“我知道。”

老人恢复了平静。

“你知道？”

“我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

“看来我多说没用了，既然都知道，那纯属要坑我。”许风做出一脸不幸状，坐在门槛上，良久之后，忽然回头去看。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没有想看到的东西，更没有熟悉的环境。

他也开始害怕起来，他竟然开始害怕自己不死，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变得无敌，害怕自己也只能坐在一张蒲团上度过千百年。

他害怕自己沉寂在无限的悲伤之中。

这样的害怕只存在一瞬间，现实一巴掌将他拍了回来，眼前局面还无法解决，就去想无敌，真是痴人说梦。

“你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老人忽然问道。

许风摇头，“我没爹没娘，无亲无故。很遗憾无法体会到你此刻的悲伤。”

“我在一刹那感觉到你很悲伤。”

“哦？”

“你回头的那一刻。”

“嗯，曾经我有一个胜似亲人的人，后来没了。”

“是引阳道人吧？”

“是。”

“那会儿你的伤心，就是此刻的我。”

许风抬头看着他，一脸崇拜，“那你了不起，我要是知道杀我师父的人就在我眼前，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他，哪怕死在他手上，我也认了。”

“其实活着更痛苦。”

许风摇摇头，“不觉得，我觉得活着很有劲头。”

“哦？”

“我害怕受伤，更害怕死亡，我的命很值钱，比这世上任何人的命都值钱，包括所有人在内。谁要我死，我就只能让他先死。”

“我相信我弟子不是你故意杀的了。”

“你太草率了。”

“不是就不是，你没有理由撒谎，你甚至没有理由来这里。”

“我也觉得没有理由来这里，我当时只是跟随心中想法，就来到这里，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样的弟子。”

“为何不让那女子将玉佩带来？”

“不知道，可能我认为她不配，她的固执倔强，可能都不允许她活着回到这里。”

“你很了解她？”

“我本不愿意了解别人，但从小我就无父无母更与结实的依靠，日子过得实在凑合，察言观色还是学了十来年的。什么人什么样，基本看两眼就能下定论，总是对多错少。”

“我也很遗憾无法感受到你的难处。”

许风笑了笑，“不难，因为我没感受过什么叫爱，当然也没法子知道不被爱是什么感觉，我心中没有落差，以前偶尔会羡慕别人，现在懒得羡慕了，独自一人才轻松，谁也没法子针对我。”

“放她一马吧。”老人坐在门槛上忽然说道。

“为什么？”

“因果循环，她今日的果，有我弟子的因在里面，若她从小到大没有如此贴心照顾的二师兄，恐怕也没有如今意气用事的百灵。”

许风无奈一笑，但还是摇头，“我会杀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还在闭关的，你能理解吗？”

老人点头，此刻已经满头白发，就算这世界此刻就毁灭，他也没什么好悲伤和遗憾的了。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已经出现，再也没有让他可以遗憾的了。

他这辈子纵然还有几百年寿元，但此刻就已经油尽灯枯，心境一落千丈，道法节节败退，真气溃散。

一个人若是活着的意义都彻底失去了，那么他离死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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