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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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重霄的目光往这方望来,镇静自若,不以为意,像是他刚才的举动有多磊落光明一般!梁娉紧咬牙根,掉转身就走。
高美云一急,忙看向周重霄道:“不去和她解释?”
周重霄的眼睛远望着那气恼、愤恨至极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才慢慢收了回来,他垂目对高美云浅淡一笑:“让陈副官送你回去。”
说毕,就要返身回书房。
“重霄,”高美云扭转身来,不理会上前等她的陈副官,她望着周重霄的身影,“你是怕她担心。这枚发卡,原也是要给她的罢。”
她说着,将发上的蓝色蝴蝶摘了下来,走过去,托在掌心递送到他的面前:“是我自以为是了,现在物归原主。”
周重霄望着那枚蝴蝶,连一眼也未落到她身上,只说:“旁人用过的东西,她不会再要。丢了罢。”
高美云脸上顿褪了一层白,周重霄已绕过屏风,进了里面。陈副官上前唤了一声“高小姐”,高美云僵了一会儿,才把发卡握紧在手掌心里,提着药箱随陈副官出去了。
周重霄回到桌前坐着,桌上电报公文堆积在案,北平战况紧急,王泾阳已按捺不住,日本人也摩拳擦掌,欲分得一杯羹。在这危急时刻,他遭袭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眉目幽暗,假若今天不是高振嵩走在他前面从衙门出来,那子弹不会打偏,仅仅是伤他一条胳膊。
书房外有敲门声,周重霄将笔放下,应了一声“进来”。陈副官推门而入。
“高参谋长亲自来接高小姐,并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陈副官把一封密函送上,周重霄揭开一看,脸色顿阴沉灰暗:“傅建荣长子?”
下一瞬暴怒,他把密函往陈副官身前一丢:“沪上的保安局是怎么做事的?傅学为潜入沪上这么久,你们竟一个人也不知道!”
陈副官忙把密函捡起来一看,是东北来的消息,说傅建荣近日多往校场操练,似有南下之意。经查,东北少帅傅学为并未去英国留学,已潜入沪上,伺机而动。
“这......”
“傅学为潜入沪上为其父南下铺路,不过两种途径,第一衙门,第二,周府。”周重霄眸光一暗,斜向陈副官,“还愣着做什么!”
陈副官忙一叩靴跟,敬了个礼,把密函放到桌上,忙的推门出去。
周重霄暗沉的目光落在那密函上,眸中利光越来越锋锐,他微微阖上眼,近几个月来的事件似风吹纸页,哗啦啦一张张直翻过去。忽在其中一页停止,画面上明眸善睐的女子与刚才怒目而去的女子重叠合一。他倏起身,身随影动,那一张密函落在他指尖刚翩跹起纸页一角,掉进一旁燃着的火炉里,“呲”,火舌将其吞没,顿化为灰烬。
书房门打开,一阵冷风吹来,把灰烬吹散成一只只细小的飞烟。
.......
梁娉正愤愤的扯着衣裳丢进行李箱,那房门被人一气撞开,周重霄脸孔阴沉发暗,目光生寒,三两步大跨过来,拎了她的手就往外拖。
“你干什么?!”
她一时未反应过来,待清醒,已被他拽到了走廊上。她立即激烈反抗起来:“放手!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他脚步不停,像是全未听到她的愤怒呵斥。梁娉正是气闷至极,怒火汹汹。他还以这样蛮横的态度待她,她虎劲儿上来,也不管他伤不伤,反抓住他的胳膊,朝着那手背一口咬下去。
牙尖嘴利,咬得破他的皮肉,啃到了他的血骨,却听不到他一声呼痛。满腔愤怒怨恨更在心尖呼啸,如骇浪惊涛,掀翻起来,能将桑田变成沧海。
她唇上染着鲜血,抬头瞪他,眼眸发亮,似怨恨女神。
周重霄似要说什么,却将双唇一抿,越发沉了脸来,俯身将她往肩上一扛,不由分说直抬着丢到书房里去。
“砰砰”关上门,他抬手在那墙上一拽,电灯顿亮了起来。
梁娉背靠在门上,拿手在眼前挡了挡。瞬间黑亮交替,叫她双瞳一时不能适应,心尖微微一怵。紧咬了双唇,她不肯在他面前示弱,泄愤般把胳膊放下,昂首瞪向目光晦暗如深海的男人。
他半拢在灯光的脸庞似镀上了一层银灰色暗铜,那双眼睛深邃不可见底,她看得清楚他的五官,却看不清楚他的心。
他的心.......梁娉汹汹怒火像是兜头遇上了一场瓢泼大雨,顿暗了下去。
她掉转身要开门离开,他一只手伸过来,越过她耳鬓发稍,大掌“砰”一下拍到门上。惊得梁娉一怔,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落在了他那只手上,上头还有她刚才咬出来的牙印子。染了丝丝的红,散发着危险的讯息。
她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目光直落入他暗沉的眸中。
“督军,您有什么话还请一气说清,别和我打哑谜,我懒烦待在您这金屋藏娇的地方!”
“我在北平时,你见过什么人?”
他并不理会她话中的奚落讽刺,单刀直入。那把刀准确无误的抵到她胸口,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她把他挡在身侧门上的胳膊用力一推,忍耐到了极点,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像你祖母所说,和人私/通?”
那两个字说出来,像是两巴掌打在她脸上,痛得梁娉眼眶发胀,发疼:“周重霄!”
他微微阖了下眼皮,似是头疼,撤手背过身去,两指捏在眉间揉按。
他的沉默,于她却是默认了她的猜测。梁娉倍感屈辱,气恨得浑身发抖,扣着门板的手指不顾疼痛抓握下去,她险些站不住脚。
“你在侮辱我!”
“梁娉!”
她的委屈受辱,换来的是他低沉的,似是不耐的一声低喝。
她到底令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步?
眼尖瞥到他腰侧的匕首,梁娉一怒上心,冲过去拔出他的匕首要以死明志。周重霄察觉到她的动作,反身扬手打了过去,梁娉被那一巴掌打得撞到门上,顿眼冒金星,身骨裂痛。那把匕首哐当落到地上,闪着寒光。
他脸色铁青,急蹲下身拎了她一只胳膊,暴怒捏起她下颚,骂道:“蠢东西!你在做什么糊涂事!”
梁娉咳嗽了一声,鼻端和嘴角皆流出了血来。他眸光一滞,抬手要帮她擦,她冷冷推开,凝着他的目光如腊月冰柱般:“周重霄,我放弃了。这个位置我让给他们,我走,我走还不好么?”
周重霄眸中的光不知是什么意味,似怜还惊,似痛还疑,却都在最后归于沉冷。他被她推开,看着她趔趄起身,几次要开口说话,却不知能说什么。
梁娉扶着门,推开出去。她身上疼得厉害,肺腑也似扭曲,往外一步一走。想她拿到离婚书的那一晚,那样欢快、轻松,现在却沉重似生了一场大病,连命也要去半条。
能够给她解药的人就在身后,可也是他,给了她致命一击。
梁绍动身就在明日一早,梁娉也已经收拾妥当,只等晨光换晚霞,他们兄妹就能离开周府,远离沪上。
金碧芬听说她要走,惊讶至极,连忙差人要让梁娉去她屋里一见。梁娉走到院子,刚从阶上下来,遇着两名女子,一左一右,相携而近。
梁娉沉默的往她两人脸上一望,懒得开口,越过便要走。
谈美华先道:“七妹,以后你四哥就有劳你多照顾了。”
她在梁绍决定回浙江的当天晚上摔伤了脊背,不能长久坐火车。已由周老太太同意,留在周府养伤。多巧的巧合?
梁娉听了,无甚表情的发出一声轻笑。懒得理会。
“大嫂,”赵琬瑱却非要逼到她面前来,眼里藏着得意,“那笔帐,我等着你回来算。还请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换做从前,她早一人一巴掌打过去,可今天,她却一个字都不屑给他们。昂首挺胸走过,奚落者是小人得志,她问心无愧。
赵琬瑱忽丢了一枚胸针过来,砸到梁娉脸颊,刮出一道血痕来。梁娉脚步一顿,谈美华在后头佯斥道:“三少奶奶你这是怎么回事?要送东西给我们七妹饯行也该有个准头!瞧你这好心办的坏事!”
赵琬瑱语声幽幽:“我这人就喜送人珠宝首饰,却怕有人不领情,罢了,谁要,捡了去就是。周府这种东西多的是。”
她两人奚笑讽刺了一通,走了。
梁娉望着落在草地上的胸针,恨意绵长,一脚踩上去,将那胸针踩得稀烂。
.......
金碧芬早等不及,不听劝的在门口迎她。
梁娉忙过去扶了她进门:“外面风大,你是双身子的人,多少注意些。”
金碧芬便要说什么,一眼见到梁娉脸颊的伤,忙问:“这是哪个弄的?”
见梁娉不说话,立即就明白过来:“赵琬瑱是不是?”
“这个骚蹄子,狐狸尾巴翘了起来,越见过分!”
“所以大嫂!你怎么就能走呢!你要一走,这府上还不知怎么乱呢!”
梁娉苦笑:“留着惹人生厌么?他把人接回来,不就是明着要我走?”
“他?哪一个?”金碧芬一拍大腿,“你说大哥?祖母?”
她立马摇头:“老太太怎会是大哥接回来的?是赵琬瑱央了她爹去庵堂请回来的!她爹刚坐上两浙总商会会长的位置,南北又交战在即,大哥不便得罪赵父,才任由他父女二人得意。可即是今日,大哥也未去见过祖母,态度还不明朗?大哥是向着大嫂你的啊!”
梁娉一怔:“未见过面?”
金碧芬连连点头:“老太太还想着要见他呢,几次三番被挡了回去,这两是病了,医生进进出出几趟,还是没见着大哥。我看大哥这回是铁了心。”
他既没见过周老太太,那所谓私/通便只是她自己无谓的猜测了。可她既是错怪了他,他为什么不说?那日,他明明是有话要讲,却最终未发一言。争吵后,他知她是要走的,又避而不见,夜夜宿在书房,默认了她的离去。他在想什么?他又打算做什么?
南北交战在即,万福村事件的后遗症,日本领事馆不依不饶,金海舟受贿案的余音,政界与明日社学生借题发挥......
本沉静如湖的心水,忽遭一块巨石坠入,再不得平静。梁娉辞了金碧芬,急匆匆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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