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江城，这一座安静祥和的城池，现在已经是血光冲天。虽然早有防备，但是城中守军看到了杨应龙的大军，还是大惊失色，所以坚固的城墙并没有抵挡住凶神恶煞的播州军，城池就这么陷落了。

    攻陷了綦江城的播州军自然是肆意杀戮，把城池劫掠一空。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让播州军心满意足。

    “父王，如今我等已经和朝廷不死不休了，何不再博一把，冲进四川，劫持蜀王，以此要挟朝廷，则可不失为刘备。若是拖延的时间久了，朝廷大军集结完毕，我们虽有数万之众，也是难以御敌啊。”杨应龙的公子杨朝栋说道。

    “大王，公子说的有道理，眼下明廷虽有察觉，还没有来得及处置，正是我军发挥的大好时刻，要是拖的时间久了，万一刘大刀的人马也来了，可不好办。别的不说，现在朝廷就派来了哱拜所部，也不知道朝廷把蒙古骑兵派来干啥。”孙师爷也在一旁说道。

    “蒙古人有什么好怕的，当年蒙古的蒙哥汗都在钓鱼城战死了，蒙古骑兵到了我们西南之地，也是寸步难行。不过师爷说的对，刘大刀还是有些能打的，万一是刘大刀来了，我军野战想要获胜，还是有些难办的。不如趁着朝廷未能集结完毕，全力入蜀，如此明廷定然大乱阵脚。我们的根基海龙屯又是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只要数千人防守，十万明军都攻不上来，父王也不用担心老巢丢了。”杨朝栋建议道。

    “这招还是太险了，要是我们大军孤悬深入蜀地，一路上蜀民怕也少有响应，要是遇挫，退回来都不好退，到时候可就难办了。不如把周围城池村镇都劫掠一番，给明军来一个坚壁清野，到时候明军来少了不是我军对手，来多了粮草又接济不上。明廷的精锐都在北边防备蒙古人和女真人，之前又刚刚和倭人打了一仗，想必也抽不出太多的精兵南下。南方的明军大家都见过，这些日子也打过几仗，都是笨头笨脑，一触即溃。只要打赢几场，朝廷就没办法了。”杨应龙解释说。

    “父王……”

    “不必说了，命令诸位将士，把城中缴获都带上，我们要赶紧回海龙屯了，万一明军趁着我军主力外出，偷袭播州可就不好了。”杨应龙打断了自己儿子的陈述，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就这样，大获全胜的播州军开始撤退了，只是来时整整齐齐的队伍，回师的时候已经是人人大包小包，再也没有行伍的样子了。军官自然是不可能让士兵抛弃这些东西的，因为军官自己拿的更多。

    “父王，这行伍也太乱了，要不要整理一下。”杨朝栋提醒道。

    “朝栋，眼下我们可是在造反，这都是杀头的买卖，这些将士还愿意跟着我们父子干，不就是为了可以有缴获吗？现在你要他们放下手中的缴获，那是万万不能的。等回到播州，把这些缴获放下，军阵自然是会恢复的。我们这数万大军，附近哪里有明军敢来袭击我们。”杨应龙说道。

    “也是，綦江城的守军一开始还想跑掉，结果没想到我军来的这么快，如今好了，一个都没有跑掉，全部被砍了脑壳。”杨朝栋说道。

    “大王，是不是还是派出哨探在前面开路，这样稳妥一些。”孙师爷建议道。

    “不必了，我军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人，更别说有什么明军了，如今回去了更是得胜之师，要是哪支明军真敢挡路，那就一起灭了，再一起砍了脑壳。”杨应龙乐呵呵说道。

    “也是，哪家明军敢那么不长眼，我们播州军起兵以来，都不知道打败多少支朝廷兵马了，就算刘大刀来了，到了海龙屯，也要无功而返。”杨朝栋乐呵说道。

    只是这乐呵的话还没有说出多久，播州军就开始乱了起来，时不时就能听到军士的惨叫。

    “大王，不好了，我军行军路边，都有冷箭袭来，军士死伤了好些，辎重乱扔，人马践踏也死伤了好些，把路都给堵了。”一位亲兵急急忙忙前来汇报。

    “没用的东西，既然是路边放冷箭，为何不冲过去把他们都给砍了。这一看明军人马就不多，要不然何必用此流寇的办法。”杨应龙喝道。

    “大王，不行啊，我军也派人去追了，结果都被射死，连骑马去追的都被连人带马射死了。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人家骑上了马就从小路跑了。”亲兵看着杨应龙发怒，战战兢兢说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伙明军有马，箭术还好？”杨应龙有些惊讶。

    “大王，这怕就是哱拜的人马。哱拜所部基本都是蒙古人，都是在草原作战的，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又在朝鲜刚和倭国打过一仗，实力不容小觑啊。我军既然被盯上了，就要赶紧撤退了，要不然耽误的时间久了，明军的援军再慢也要来了。”孙师爷赶紧劝道。

    “对对对，这里不能耽误了，要赶紧离开才好。只是如今大军这么多人，怎么走也走不快啊。“杨应龙也有些着急。

    “大王莫急，我看哱拜所部怕也是偶然碰上的，人马定然不多，要不然也不会就派这么些人，早就派骑兵前来冲阵了。我军只要派出一支精锐把这些零散的蒙古兵逼走，大军先扔下那些没用的辎重，速速通过这一段路，回到播州，问题也就不算大了。”

    “也是，传我军令……”杨应龙没有把接下来的话给喊出口，因为他很快听到了一阵阵迅疾的马蹄声，感觉大地在震荡。

    而刚才说话还头头是道的师爷，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别说再口若悬河了，嘴巴张着一个字说不出来。

    就这样，在蒙古骑兵的冲击之下，播州军的胜利会师，变成了一场大溃逃。

    山谷里，哱承恩看着遍地的尸首，眼神充满了不屑。

    “父帅，这就是播州军？我还以为多能打，也不过如此。我实在是没有搞懂，就这么点能耐，居然还敢扯旗造反。这西南之地，也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哱承恩一边说着，一边给一个还在挣扎的播州伤兵来了一刀。

    “承恩，你也不要太过轻敌，播州军也不是无能之辈，綦江城也不是什么小城，城中也是有数千士兵，杨应龙却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把城池攻破，足见播州军还是又是有些能耐的。只是杨应龙得了一个小胜就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没有料到我军在此设伏，仓促之间又不知道我军到底有多少人，所以才一下子全军崩溃了。要不然真的是摆开阵势硬碰硬的话，我军赢得也没有那么顺利。你也不要因为赢了这一场，就骄傲自大了，要不然下一次躺在地上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哱拜叮嘱道。

    “父帅，儿子知道了，只是还是有些不解气，朝廷就给了我们三千兵马，要是今天我们有一万铁骑，这播州军数万人，一个都逃不掉。”

    “一万铁骑？承恩，现在朝廷还愿意让我们带三千本部骑兵，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哱拜感叹道。

    “这日子过的憋屈，父帅，你让我领五百骑，我要把播州军追回老家，抓不到杨应龙，我也要把播州军再咬下一口肉来。”哱承恩恶狠狠说道。

    “去吧，切记，穷寇勿追，要是死命往前冲的猎物，你不要挡在猎物的前面，要在后面不紧不慢追着，时不时放几支箭。”

    “父帅放心，儿子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哱承恩领命而去。

    正当哱拜父子大杀特杀之际，李化龙也带领着自己的督标亲兵来到了綦江城。

    “綦江城经此劫难，算是毁了啊。朝廷让我经略三省军务，结果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綦江城就被洗劫了，我要向陛下上疏请罪了。”李化龙看着刚刚清理完毕的空荡荡的綦江城，面色凝重。

    “制台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杨应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举大军偷袭綦江城，才酿此惨剧。”旁边的幕僚薛师爷说道。

    “谁说谁也没想到呢，哱拜父子不就想到了吗？怎么样，听说哱拜军取得了大捷，也不知道有没有斩获几个敌将。罢了，我亲自过去看看吧，如今朝廷那边一直在等着捷报，要是哱拜军真的打了一场胜仗，我也要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才是。”李化龙说道。

    等到李化龙率人赶到伏击战场，就正好赶上哱承恩追击回来。

    “父帅，这杨应龙也是一个没有胆子的野狗罢了，数万播州军，就被我五百人追着四散而逃，要不是害怕前面有埋伏，真的想一直追到海龙屯那里。”哱承恩兴高采烈说道。

    “这些容后再说，你现在还不赶紧来拜访李总督。”哱拜提醒道。

    “拜见制台。承恩刚才眼拙，没能认出制台。”哱承恩向着李化龙行礼。

    “无妨，李某现在穿着戎装，贵公子没有认出我来也是正常。”李化龙摆了摆手。

    “制台怎么就来到这里了，现在还是有许多叛军的余党，实在是不安全。”哱拜说道。

    “你们都亲冒矢石冲锋在前了，李某白白坐镇重庆城，就这么让綦江城沦陷，我现在也是五内俱焚啊。”

    “綦江城现在如何了？”

    “全城为之一空，全城百姓除了之前逃走的，不是被杀就是被掳掠走了。”李化龙叹息道。

    “杨逆竟然如此凶残。”哱拜也有些感慨。

    “伱们截击播州军，斩首多少，俘虏多少，有没有抓到杨氏父子或者播州军的将领，有何缴获，解救了多少綦江城百姓，能不能细细说来。本官知道，现在也没有一个准数，就先给我一个大概的数。朝廷那边需要一份捷报。”李化龙开门见山说道。

    “这一次突袭綦江城的播州军，我大致瞧了，应该至少也有五六万人，我军一共三千兵马，和播州军交战了一日一夜，斩首大致也有两千吧，不过还有许多首级，因为尸首跌落山崖林间没有拿到。杨氏父子跑的太快，没有能抓到人。不过杨应龙从綦江城抢掠的财物，还有军中辎重，基本都丢下来了。”

    “那有没有救回綦江城的百姓？”李之龙赶紧问道。

    哱拜父子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把李之龙带到了军营的一角，李之龙在这里看到了一群已经是吓得动都不敢动的可怜百姓，而且多是女子。

    “制台，这些都是我军的缴获，总不至于还要上缴吧。”

    “这财物你们拿了就算了，这些綦江城的百姓，总不至于也是你们的缴获吧。”

    “不敢不敢，这些都是大明的百姓，哱某还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我马上让人调拨粮食过来，你要安抚好这些老百姓，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綦江城还要重新建起来，这些百姓就是火种。”李化龙叮嘱说。

    “制台放心，哱某明白这个道理。还有制台，我们还俘虏了好几千的播州军俘虏，要如何处置？”

    “哱将军，我可以和你透露一个消息，你要仔细听好。”

    “制台请说。”

    “朝廷已经调集了各路兵马进剿杨应龙，此役意在犁庭扫穴，首级之功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斩获杨应龙的人头。二十万大军齐集西南，粮食是不太够吃的。这次綦江城举城皆墨，特别是守城的大明将士全部被杀，要是没有一些惩戒的话，那也实在是对不起这三千将士了。”

    “哱某明白了，必不会让制台难做。”哱拜说道。

    李化龙先走了。剩下哱拜父子面面相觑。

    “没想到李制台看起来文质彬彬，这手段却又如此酷烈，这可是几千人命啊。”哱承恩说道。

    “他们既然是跟着杨应龙起事，就该料到有这一天。朝廷之前败给播州军数次，现在李制台也是想着用这几千颗头颅，给播州军震慑，也是给西南其他土司威慑。”哱拜说道。

    “怕是也给哱家军立威吧。”哱承恩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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