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彤走后，包厢内五个人又重新坐下，正好此时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

等开始吃饭后，淑清也不想再训哥哥了，她只是妹妹，还是个已经结婚的妹妹，又不是爹妈，不过，该说的她还是得说清楚。

“哥，我觉得吧，你如果真的想做生意，那就好好做，跟爸妈爷爷讲清楚，转业回到地方上，安安稳稳的做，只要是正经生意，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过于阻拦。

你现在这个身份，确实不适合这样做，你自己觉得呢？”

一边说着，淑清端起手边的杯子向嫂子她们示意了一下。

她因为晚上还要给孩子喂奶，所以饮料、酒这些的都不喝，只喝白开水，但给哥哥嫂子他们安排的是白酒和饮料。

“清清，你觉得咱爸妈能同意我转业吗？”

“为什么不能？你好好跟他们谈不就可以了，实在不行了这样，过年我肯定要回去一趟，我帮你跟他们说。

如果你真的转业了还想继续做生意，哪怕就是这个沙场，你刚才说的给秦岭广场项目供沙子这件事儿，我给你想办法。”

此言一出，其他四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大截。

“但是……哥，我不是说沙场生意不好，现在到处都在搞基建，对沙子的需求量肯定大，可是你们如果光靠找人帮忙来维持这个生意，又能维持多久？

你说的秦岭广场是咱们蓉城那个第二座吧，将来这个项目结束以后呢？你们怎么办？我觉得你们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总不可能通过这一票就赚够钱吧？

好啦，我就说这么多，哥你好好想想，来来来，都赶紧吃饭，嫂子快吃啊，佩佩，动筷子。”

“哎，好嘞！”

……

当天晚上吃完饭遛弯刚回来，省监委武修明主任就找了过来。

看到武主任，李唐是一阵头大，这位能找上门来，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跟他想象的差不多，武主任过来确实没什么好事情。

将人请到书房，等宋小慧给倒了两杯水送进来出去后，武主任把他过来时带着的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了李唐面前。

“李主任，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李唐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袋，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直接问到。

“江省监委发过来的一份协查通报，及部份资料，牵扯到了你们公司的一个人。”

“江省？牵扯到的是我们公司的徐育年副总经理吧？修明主任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件我就不看了。”

对于不属于他分管的工作，李唐一向都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能不发言就不发言，需要他做什么，只要合理合法合规，他肯定会配合，尤其牵扯到监委这一块，他更是慎之又慎。

徐育年以前就在江省工作，公司够资格省管的干部也就那么些，能跟江省牵扯上关系的唯独他一人，所以李唐一下就想到了他身上。

见他不肯动文件袋，武修明轻笑着摇了摇头。

“好，那我就先简单说一下，其实就是上边监委在调查某个案件的时候查到了一些情况，就将其中的一部分委托江省监委继续调查，这里边牵扯到了你们公司的徐育年同志。”

“修明主任，徐育年八年前就已经调过来了，什么案子还倒查这么长时间？”

“具体案情我也不了解，也没问江省过来的同志。”

“江省的人都已经过来了？”李唐有些诧异，这事儿不小啊。

“中午抵达的，我跟铭城主任和玉昆领导都汇报过。”

“这样啊，那……需要我怎么配合？现在就把人找过去还是？”

“不用不用。”武修明连忙摆了摆手。

“明天早上吧，我让人带着江省过来的同志直接去你们公司，你到时候看着给安排一下。”

“没问题！”李唐干脆的应了下来，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年都过不安稳。”

“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想想江省过来的那几位同志，眼瞅着过年了还要出差，带队的那位副主任跟我说，如果调查进展不顺利，都不知道年前还能回去不。”

听到武修明的话，李唐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修明主任，他们想在这里对徐育年同志问话，我可以配合。

但他们要是打算进一步实施什么强制措施，如果手上没有证据或者指向性明确的线索，我作为徐育年同志的现任领导，是肯定不能同意的。

这是我的意见，麻烦你回头也转达给江省的同志。”

武修明微微一怔，这一瞬间，他想到中午跟李玉昆汇报时，这位当时就说过，在这里问话，哪怕是带到咱们省监委去问话问题都不大，但如果想要对徐育年进行强制措施，李唐是肯定不能答应的，除非他们手头有证据。

如果真的有证据还需要进行问话吗？那就是直接过来带人了。

那会儿听了李玉昆的话，他还感觉不可能，他觉得李唐这么年轻就登上了高位，必然会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跟平时在一些敏感问题上的处事风格应该一样，那就是能回避就回避，能装聋作哑就坚决不说话。

没想到，对这位年轻的同僚，他还是不够了解啊。

“李主任，你的话我一定转达给他们。”

“谢谢修明主任。”

“不用客气，徐育年同志现在是咱们省的干部，他曾经工作的地方来调查他，该配合的咱们肯定配合，但有的话也必须说清楚。”

……

第二天，元月十九日星期五，距离春节还剩四天。

早上来到公司后，跟秘书以及总经理杨建昌和监察室主任于维同交代了一下事情后，李唐直接来到位于十二楼的副总经理徐育年的办公室。

看到李唐来他这里，徐育年有一瞬间的错愕，他可没想到董事长会一大早就来他办公室。

“董事长，您快请坐。”

老徐同志急忙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将李唐请到了沙发那里。

八年过去了，五十出头的老徐同志，职业生涯也已经走到末期，他很清楚，自己没可能再往上走一步当上集团总经理，因为他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李系干部。

公司里在这位手下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的人太多了，就算轮也轮不到他这里。

他其实对自己目前的现状很满意了，当年调过来前的县处级干部，短短八年就走到了正司局级的位置上，如果没来这里，他不认为自己能走的这么快。

冲这一点，他对当年带他过来的路海东还是比较感激的，当然啦，最感激的还要数眼前这位董事长。

九四年公司升格，当时有人提议将他调离公司的，认为他才上到副司局这个级别，时间这么短就再跟着公司升一格，有些太快了。

那会儿是这位董事长力排众议，将他留了下来，否则，他一个没跟没脚的人，如果离开秦药去到其他单位，还指不定会被排挤成什么样呢。

基于这一点，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踏踏实实工作，收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对李唐也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但，此刻看着董事长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心中还是微微一颤，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育年，你来公司多长时间了？”

“到今年年底就整整八年了。”徐育年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从茶几下面拿出他专门准备的珍品猴王烟，递了一根过去。

接过烟，就着徐育年手中的打火机点着后，李唐轻轻的点了下头。

“这八年你干的不孬，最起码在我手底下这些年你表现的不错，但是……”

一句但是，让徐育年的心往下就是一沉，他搞不清楚董事长今早忽然跑到他办公室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总之他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调来公司之前，你在江省到底干的怎么样？”

“呃……董……董事长，我……我有点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江省监委由一位副主任带队过来了几个人，据说是你牵扯进了一起正在查处的案件中，要找你谈话。”

“董事长，我……”

没等徐育年把话说完，李唐就竖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需要告诉我什么，也不用向我保证什么，江省监委的人马上就会过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考虑清楚，等会儿好好配合谈话。

如果真的有问题，就好好交代清楚，如果真的不是你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你现在是秦省的干部，是我们秦药集团的干部。

但是，也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负隅顽抗，觉得过去这么多年了应该查不清楚事实，育年，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

“董事长，我……我听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积极配合。”

徐育年此刻的心真的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被监委的同志约谈，他也经历过，但那是被提拔前的谈话，调查案件中的谈话，他还真没见识过。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他额头上都已经渗出汗了。

其实昨晚武修明走了之后，李唐也思索了许久，对于徐育年来公司之前到底干的怎么样，他也只了解宣读命令时那短短的几行履历介绍。

但从这些年来看，徐育年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辈，也不是那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主。

小聪明是有，算盘珠子也拨，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总得来说，还算是珍惜羽毛，不在外面乱来，跟在电视台工作的妻子也是恩爱有加，听说他们家还都是他做饭。

这样看来，要么是他以前犯过错，伸过手，但现在真心改了，要么是他隐藏的太深，演技太高明，再要么……他被人牵连了。

想到这里，李唐的目光落在了东边，那里是徐育年这间办公室的一堵墙，他的目光仿佛想要穿过那堵墙看向远方。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呵呵，姚良忠同志老而弥坚，是不是他出手了呢？应该打个电话问问了，如果真的是他点火，那么众人拾材火焰高，自己也该给这个火堆里加点柴火才对。

……

监委的人过来的很快，不到九点就过来了。

江省一共过来了四个人，由一位副主任带队，见了李唐很是恭敬。

不恭敬不行，不说级别相差大，光是这位主这么年轻，保不齐哪天就会调到他们省去，到那时再恭敬就晚喽。

领他们过来的是省监委第一副主任秦淑娟，马上到年龄的她，这是最后一班岗了。

见到李唐后，一向不苟言笑的秦副主任，一脸的笑容。

“董事长”

这么多年了，她对李唐的称呼从来没有变过。

“淑娟同志，我是既想让你多回来看看，同时又害怕看到你过来，唉，矛盾啊。”

“那没办法，我们监委的干部，好像走到哪里都不太受欢迎。”

“不不不，矛盾归矛盾，我还是十分欢迎你多回娘家看看的。”

“谢谢董事长！”

“不用客气，坐吧，都请坐。”

江省的常副主任有些诧异的瞥了眼秦淑娟，这位女主任竟然还是从秦药走出去的。

会议室内，众人坐下后，又稍微说了两句闲话，就转入了正题。

“董事长，这几位江省过来的同志的来意，想必您应该清楚了。”

“嗯，我知道，昨晚修明同志跟我讲过。”

李唐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了江省那位带队的常副主任身上。

“常主任，你们的工作有其特殊性，我不便插手，也不会过问，这里我就提一点小小的建议。”

“李主任您请讲。”

“组织培养一名干部不容易，如果这名干部出了问题，当然应该管，但是，这一切都要实事求是，要有证据，不能随意扩大调查面。

徐育年同志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副总，他之前在你们江省的工作经历我并不是很了解，你们大老远跑过来找他谈话，当然可以，我们认真配合，但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我希望仅仅只是谈话。

关于这一点，等下我会和宁才同志还有东青同志也沟通一下。”

这番话，让常副主任忍不住在心底苦笑了一声。

来之前他就有想过，此行并不会很顺利，这不，来了。

李唐嘴里说的宁才同志叫康宁才，是江省的主任，另一位全名叫刘东青，是江省监委现任主任。

“李主任您放心，我们这次来找徐育年同志，也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好，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就在这间会议室吧，我把人给你们叫过来，如果你们有什么担心的话，我也可以安排徐育年同志去我们省监委配合你们谈话。”

“不用不用，这里就非常好了。”

再借给那位常副主任一个胆，他也不敢要求换地方谈。

李唐一听，笑着点点头站了起来，又看向秦淑娟。

“淑娟主任……”

“董事长，您如果不忙的话，我向您讨杯水喝。”

“那就请吧，常主任你稍等，人马上就过来，我就不陪你们了。”

“李主任您忙您的，给您添麻烦了。”

……

十六楼办公室，李唐也没避着秦淑娟，一进办公室就先给江省拨去了电话，跟康主任和刘主任分别讲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那边说的倒是跟刚才那位常副主任说的一样，都表示只是谈话，了解一些情况。

看着打电话的李唐，秦淑娟心中有些感慨，这十年的变化太大了，这位终于成长为了一棵足以为很多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见他打完电话过来，秦淑娟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董事长，您抽烟。”

“拿我的烟给我发，你还真是小气。”

“我的工资收入，跟您这里可没法比，不过改天您和宋教授一起，再带上小三月去我家做客，我一定好烟好茶招待您。”

“这个可以有，但好烟就算了，我抽不惯，咱们省这个猴王就可以。”

“您还真是多少年都不变。”

“哈哈，都四十多了，还怎么变。”

“为下属着想，也一点都没变。”

“你是指徐育年吗？呵呵，谈不上为谁着想，如果谁真的触犯了组织纪律和国法，我一定会亲自送他们进去，这点你应该很清楚的。

但我也不会妄加猜测，我一直都说，一名干部成长起来不容易，在决定提拔使用前，我们应该慎之又慎，全方位的调查、考虑清楚。

在使用中，就应该大胆放权，充分的给他发挥空间，同时也加强思想教育，督促监督他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不越红线。

无论怎样，我们不能因为莫须有就让一个人失了前途，这种教训可不少啊，想想都让人心痛。”

秦淑娟笑了笑，端起刚才秘书泡的茶喝了一口。

这番话如果是别人说的她只会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可眼前这位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秦药集团提拔干部的考核制度，以及工作中的各项制度，这些年制定的是愈发细致，看得她们这些外人都头皮发麻，不过也卓有成效。

作为一家拥有两万多人的大企业，秦药这么多年来出事最少，规模以上安全生产事故“零”，这些过往摆在这里，他讲出来这些话，那叫有底气。

“你说得对！”

……

对徐育年的谈话持续了一整天。

事实上，早上当秦淑娟带着人过来时，各种消息就已经传的满天飞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徐育年如果真的出事儿了，那么他的位置……

凡是够资格的，今天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公司总部。

不止是公司内部，外边人也在观察着事态发展的情况。

盯上秦药副总一职的，可不光是公司内部人，外边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对这个职务口水横流呢。

可惜，他们全都要失望了，就在这些人以为徐育年此次将要在劫难逃的时候，李唐早上说的话也被传出来了，听的大家都是心头一震。

然后就是，下午四点多，江省监委的同志离开秦药总部，是监察室主任于维同和徐育年一起送出来的。

送走那些人后，这二人有说有笑的又走了回去，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明白了，早上有传言说，人家只是来找徐育年了解一些情况是真的。

这也让得到消息的人大失所望。

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为什么不是直接就把人带走呢？难道那位李主任真的插手啦？

十六楼董事长办公室，李唐和杨建昌二人站在窗户前眺望着远处。

“呵呵，这次很多人要失望了。”

“外边人失不失望我不管，咱们公司里边今天有没有跳的特别欢的？”

李唐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杨建昌直接问道。

“我今天还真没接到公司内谁的电话，就连汇报工作的人今天都少。当然啦，也很有可能是我刚调来不久，还不好直接把电话打到我这里吧。”

其实不是不好打，而是公司内部人都了解李唐的脾气，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没人敢跳，踏踏实实把自己的工作干好，这位领导是真的能记住你所做的一切。

“外边的呢？”

“外边还真有，省府的华阳同志就借着问我新一年公司工作计划的时候，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又发表了一点自己的看法。”

张华阳，是省府的副领导，也是这边除了李玉昆和常务副曾亚林之外，另外一位班子成员，分管的主要工作中有农业。

他打电话来问秦药新一年的工作计划，问的主要是中草药种植基地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这种工作应该是问秦药主管种植基地的副总，可他今天直接给杨建昌打电话，很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呵……”

听罢，李唐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明天领航的亚西要过来，前一段时间克雷格遇袭，具体什么情况老美那边还是众说纷纭，对于亚西此行的目的我也还不太清楚。

明天节前最后一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你来主持。”

“我主持？”

杨建昌多少都有点惊讶，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是秦药除了班子会议以及总经理办公会外，排名第三的会议，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多少年来都是李唐亲自主持的，今天忽然交给他来主持，这……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点点头说道：“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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