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

    张重辉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并且还‘又’进来了。

    不但又一次进来了，这一次，张重辉还进到了衙门内部的官员办事处。

    “宋侍郎，这《神器谱》如何？”

    反应过来自己被女婿给‘耍了’的赵士桢当即便是愤怒极了，气急的他二话不说便上前抢过了张重辉手中那即将被火烧毁的《神器谱》！

    “伱真的太令我失望了！”赵士桢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了，他没想到张重辉的‘真正目的’除了帮他升官以外，居然还想要去当那什么狗屁的使者！

    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什么‘使者’就是去送死的一个存在，傻子才去！

    “可是贤婿……”赵士桢目光担忧：“万一你……”

    万历皇帝却是死活不同意让王锡爵辞官，内阁之中，首辅之位仍旧署名王锡爵。

    眼看赵家大门就要到了，身后仍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赵士桢更觉得心里栓栓堵堵的。

    真正要实行起来的话，必须得要有赵士桢这个《神器谱》设计者的‘积极’配合才行。

    毕竟眼下大战在即，兵部忙得热火朝天，兵部尚书石星是个只会‘说’的人，而宋应昌虽然沉默寡言，却是真正的有在分析时局，战况。

    除此之外，此团队还‘莫名’多了一个‘保镖队长’——骆思恭。

    更气都已经快到年底了，离当初既定好的成婚之日已经差不了几日了，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这女婿居然还上赶着去外邦送死！？

    赵士桢不知道张重辉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向来暴躁易怒的他此刻已经被愤怒给冲昏了头脑，当即便是对张重辉撂下狠话道：

    “不想进我老赵家的门就直说！什么狗屁的升官！这破官老子不稀罕！从今以后！你也休要再踏入我赵家的门！”

    宋应昌心间咯噔了一下，转瞬便不动声色地问起了正事，道：“你能哄好你老丈人吧？”

    “傍晚时节，石尚书面见了一个名叫沈惟敬的人。”宋应昌对张重辉如此说道：

    然而，宋应昌却是傻眼了。

    “而且石尚书也直接定下了，此人就是我大明朝出使朝鲜，与倭国谈判的使者。”

    但赵士桢很清楚，就以他鸿胪寺主簿的‘微薄’身份，连朝都懒得上了的皇帝陛下压根就不会理睬自己的上奏。说不准皇帝陛下还会斥责他在当值期间玩忽职守，不干‘分内之事’。

    宋应昌摆明了就是在拱火，然而刚拱完火不过片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宋侍郎，既然我岳丈的条件谈好了，那接下来就谈谈我的吧。”张重辉说着便将《神器谱》从宋应昌手中抢了过来。

    “哼！你还追上来做什么？你不是要去当什么使者嘛？去啊！怎么？没了我的《神器谱》，你连去送死都做不到了？”

    事实证明，宋应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居然还真就被他‘劝’动了万历皇帝，并成功的让张重辉做成了这所谓的‘外交副使’。

    此时的宋应昌已经意识到了不妙，然而已经晚了，等他想要出去‘追’赵士桢将《神器谱》留下之时，张重辉拦住了他。

    宋应昌笑得怪异：“你说是，那就是吧。”

    “无权过问？”张重辉说着，将《神器谱》放到了一旁的烛火之上，威胁道：“现在呢？有权过问了吗？”

    宋应昌很想拒绝，可‘肥肉’都已经‘擦’过他嘴边了，这种时候让其滑走，实乃太可惜了！

    这两个保镖，一个是‘北上寻弟’的张简修，另一个则是‘北上寻我’的秦良玉。

    “实话跟你说了吧。”宋应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本来石尚书是想选你来当这个外交使的，可司礼监那边专门打了招呼，所以……你懂的。”

    值得一提的是，内阁首辅王锡爵在得知这一消息过后不久，便病倒了。据说情况之严重，连床都起不来了。

    “自然能。”张重辉平静又自信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我，没人能做到。”

    至此，二人之间的谈话也可以结束了。

    “怎么会是白惹一身骚呢？”张重辉笑容意味深长，道：“事成之后，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的内阁首辅了呢。”

    “什么？你还要去朝鲜？”赵士桢懵了，难不成女婿不是来给自己赔礼道歉，然后放弃去当那什么狗屁的使者了吗？

    “嗯，我要去，而且是一定要去！”张重辉很认真地说道。

    这位在鸿胪寺内郁郁不得志了十几年的‘真正外交官’，这会儿激动得就快要‘喊’出声来了！

    升官了？终于可以升官了？

    赵士桢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闲来无事鼓捣的‘业余爱好’，居然还能为自己挣得前途？

    赵士桢倒也不是没想过，亲自向皇帝陛下献上这《神器谱》。

    赵士桢已经完全傻眼了，他亲家叔到底是怎么做到大老远‘飞’到朝鲜平壤城中去的？

    宋应昌沉默了，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毕竟所谓的‘副使’只不过就是一个‘陪衬’罢了，想来他跟皇帝陛下说几句，应该就能办到……吧？

    眼看《神器谱》就要被火点着，宋应昌却是毫不慌张，淡定不已间，他看向了一旁满脸惊慌不解的赵士桢，笑着调侃道：

    “赵主簿，你这上门女婿都已经骑到你这个老丈人的头上了，你还真是宠他啊。”

    ……

    “我懂。”张重辉似乎并不意外，又道：“既然沈惟敬已经是外交使了，那我当个外交‘副使’只从旁协助而已，这对你宋侍郎来说应该不难吧？”

    如今他这个老丈人撂下了不让女婿进门这种狠话，万一对方当真就不进来了，那……

    问题刚一抛出，张重辉还没回答呢，宋应昌就忙是故意插话道：“不是吧，这样大的事情，你的好女婿居然没跟你商量？”

    然而马车的行驶速度都已经快要慢过双腿步行的速度了，身后都始终没有女婿追上来的身影……

    可眼下赵士桢已经被他的好女婿给气跑了，宋应昌虽然很想‘入阁’，可让他放低身段去‘求’赵士桢是绝对不可能的。

    宋应昌的意思很明显：这使者没你的份了。

    宋应昌也是没想到，张重辉为了一个‘送死外交使者’的破位子，居然不择手段到冒着彻底得罪老丈人爹的风险，这小子是疯了嘛！

    关键是，他宋应昌自己居然还在不自觉间，傻乎乎的帮对方‘推’了一把！

    “所以，宋侍郎。”张重辉直接无视了宋应昌的气恼，反而笑问道：“现在，你有权过问外交使一事了吗？”

    宋应昌欣然点头：“那自然。”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士桢还能怎么说？

    要是再劝女婿，那他赵士桢不就成没良心的人了？

    毕竟宝贝女婿连命都不要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去弹丸之地，找自己的亲叔叔啊！

    这般有情有义！赵士桢简直哭死……

    张重辉无奈叹气：“是我对不起英娘，但没办法，我不能亲眼看着我的亲叔叔流落在外，却不管不顾。”

    使者团除了‘外交主使’沈惟敬，和为其打下手的‘副使’张重辉以外，兵部还临时募招到了两个‘保镖’。

    赵士桢兴奋之余，更多的还是感激女婿张重辉，毕竟要不是女婿强拉着自己来找宋应昌，以他那孤傲且暴躁的性子，是打死也不会来‘求’宋应昌这种骨子里看不起自己的‘进士老爷’们的。

    自古文人相轻，大明朝的官场到处都是百里挑一的进士。海瑞举人出身尚且被人瞧不起，更何况赵士桢这种只是靠‘一手好字’而搏皇帝陛下‘一时喜爱’才被加官的人呢？

    ……

    只是张重辉在走之前，还留给了宋应昌一句话：

    马车夫的声音突然响起，赵士桢顿时激灵了起来！

    ……

    不对！有诈！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一路上，赵士桢特意命马车夫‘开慢点’。

    “哦，那我就放心了。”张重辉一副释然模样，转而却是又道：“但我还是希望宋尚书您能够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可否？”

    宋应昌没有作出回答，心内却是早就已经是翻江倒海，连连赞叹不已了！

    然而，赵士桢已经来不及奇怪了，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眼下女婿都快要哭了，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脑子一乱便将袖子伸了过去，要帮对方擦眼泪。

    “宋侍郎，朝鲜再见。”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无他，实在是这《神器谱》上的新型改良枪炮实在优秀。且如今正值大战将至时期，在这种最关键的节骨眼上，此《神器谱》简直是犹如雪中送炭啊！

    与此同时，宋应昌也是在心中惊讶着，赵士桢‘区区’一个鸿胪寺主簿，更是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布衣。

    “什么？亲家叔在朝鲜？”赵士桢都被震惊了：“他怎么会跑到朝鲜去？假的吧？”

    “我不是说了嘛，已经有沈惟敬了。”宋应昌如此拒绝道：“而且使者一事，是由石尚书全权负责，我无权过问。”

    对此，张重辉也是一脸‘愧疚’道：“岳丈大人，怪我没有事先跟您商量过，都怪我。您生气我能理解，但我在去朝鲜之前，还是想跟您解释清楚一件事情。”

    但是狠话都已经撂下，以赵士桢的傲气性格，回头路是不可能再走了。

    “多谢宋侍郎好言提醒。”张重辉朝对方作揖拱手，仍是又道：“所以，你能帮我要到一个副使的位子，是吧？”

    “那英儿呢？”赵士桢瞪大双眼：“你让我女儿怎么办？”

    赵士桢是很兴奋的，兴奋于即将升官！

    宋应昌说的很明显，司礼监那边打了招呼，那便是皇帝陛下在打招呼了。

    与此同时，在一旁看似平静如常的赵士桢，内心其实已经激动到了难以复加的程度。

    “啊啊啊！”赵士桢心中抓狂：“我说啥不好啊！我骂他畜生都行啊！我为啥偏要说出让他今后休要再踏入赵家门这种狠话啊！”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居然能够设计出如此先进强悍的枪炮来？

    让宋应昌震惊的同时，这位外人眼中性格内敛，少言寡语的兵部右侍郎，也在心中盘算揣摩了起来。

    一路愤怒暴走的赵士桢，在踏出兵部衙门后不久，就后悔了。

    宋应昌显然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那自然，若赵主簿《神器谱》中的枪械，真如书中描写的一般威力巨大，那他便是为我大明朝的军器创下革新，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此，哪怕我不向皇上美言，天子圣明，定然也会为其升官赐赏。”

    至于是何目的……宋应昌也大概猜到了。

    这也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为什么将援朝之战，全权交由了兵部右侍郎宋应昌来负责，而并非兵部尚书石星来负责的主要原因。

    “能吧……”宋应昌无奈点头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道：“就是要跟圣上废一番口舌了，谁让你是张居正的孙子，白白惹我一身骚，唉……”

    宋应昌很清楚，《神器谱》不仅仅是赵士桢升官的大好机会，更是他自己能否立功，甚至是入阁的大好机会！

    可如今的平壤城……都已经被倭寇们给占领了……恐怕我五叔已经……被倭奴们给……唉……都怪我……”

    ……

    折腾了接近一个月，大明朝总算是‘东拼西凑’出了一个，出使朝鲜与倭国谈判的‘使者团’。

    “哈哈哈！”宋应昌大笑了几声，又意味不明地说道：“你还真是豁得出去，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你还真是很像你祖父呢！”

    张重辉朝正在挑灯细看《神器谱》的兵部右侍郎宋应昌问道。

    赵士桢骂罢，当即便是转身愤愤离开，自然，《神器谱》也被他给带走了。

    宋应昌皱起了眉，很直接地说道：“送死的一个就够了，还要什么外交副使？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上赶着去送死。”

    “宋侍郎，没用的。”张重辉笑得怪异，暗暗威胁道：“我这岳丈大人的脾气我最清楚了，眼下除非我能去把他给哄好，不然就以他那臭脾气，情愿一辈子呆在鸿胪寺里头碌碌无为，也不会将那《神器谱》交给你，更不会配合你的。”

    可宋应昌就不一样了，如今的宋应昌可是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更是少数几个能够亲自面圣的主要大臣。

    “送不送死是我的事，我只问你能不能帮我做到？”张重辉只这样问。

    唯一的办法，恐怕也就只有……

    宋应昌很清楚，张重辉此番带着赵士桢来献出这本《神器谱》，是有目的在的。

    “嗯，那就先多谢了。”张重辉说道。

    宋应昌并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了张重辉会提条件，他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对方开口，再行拒绝。

    然而，这股兴奋之意很快便转为了惊吓与失望！

    因为赵士桢的宝贝女婿张重辉，居然又对宋应昌提出了一个条件，一个让赵士桢目瞪口呆的条件！

    “不！应该是真的！”张重辉脸上散发着‘希冀’，转瞬间又叹气道：

    “我五叔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年，官府找不到，到处也没消息，我只能托付于慎行他们帮忙寻五叔的消息。

    张重辉知道对方是在讥讽自己，对此他只道：“那我就当宋侍郎你是在夸我了。”

    话至此时，张重辉的眼角都已经湿润，看起来真的心痛到要哭了一般。

    “岳丈大人！”张重辉拦住了老丈人伸来的袖子，很坚定地说道：

    “五叔他是最疼我的叔叔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流浪在外！而我自己却张灯结彩，喜结良缘！我做不到！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去朝鲜！我都一定要找到五叔！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我不能让我的叔叔身死他乡！

    岳丈大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您，更对不起英娘！但我更不能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我相信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啊？”赵士桢懵了：“你说什么？”

    “老爷！姑爷他追上来了！”

    “噢，这样快就定下了啊。”张重辉只是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转而问道：

    “所以我岳丈他献上了《神器谱》，宋侍郎你应该会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助他‘以此功’升官吧？”

    赵士桢已经是彻底傻眼了，来不及反驳宋应昌的调侃，他只忙问张重辉道：“到底什么情况？你要去当使者？当什么使者？”

    ……

    赵士桢很清楚，张重辉这个上门女婿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也礼貌听话，可往往越是这种看起来‘柔’的人，心狠起来那才是最狠的！

    “我也要出使。”张重辉言简意赅道。

    虽然已经看过了《神器谱》，可对于枪械的制造设计这些，宋应昌也只是懂个皮毛而已。

    “岳丈大人放心。”张重辉看出了对方的顾虑，并回道：“我回得来。”

    万历二十年，七月下旬。

    但是……

    “张重辉，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宋应昌很直白地说道：“可你是罪臣之后，即便你真有本事戴罪立功，也并没有多大用处。”

    倒不是后悔因一时意气而‘错过了’升官的大好机会，他后悔的还是他对女婿张重辉撂下的那‘最后一句’狠话。

    张重辉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打听到了我五叔的下落，他如今似乎就在朝鲜。”

    万历二十年，七月二十九日。

    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些天于慎行遣人来对我说，终于寻得有我五叔的行踪了，听说他人如今就在朝鲜平壤！

    赵士桢就这么气冲冲地走了，张重辉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些什么，更没有去拦。

    宋应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张重辉的背影，心中笑道：

    “那你也得活得到那个时候才行啊！”

    赵士桢双手交叉胸前，一脸不高兴地别着脑袋，似乎十分不想见到张重辉，开口便是没一句好话。

    “你！”宋应昌咬牙半晌，才愤道：“你还真是够不择手段啊！”

    大明朝的‘使者团’向北进发，往辽东而去，往朝鲜而去！

    向倭奴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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