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就回，但是嘉嘉没时间，你别把她带回去。”

  “一整个寒假怎么没时间，玩几天又不碍事，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家里写作业。”

  “怎么不碍事，她不要补课？作业那么多，她在那种地方怎么写的进去？”

  “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你就是不想让她回去是不是，你还在记着当年的事，那和爸有什么关系？”

  “是，我就是不想让嘉嘉跟你回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今年要带她回我妈那。”

  “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抓着过去不放，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我自私？合着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我小心眼，你们舒家就没有一点错！”

  “你小声点，嘉嘉还在房里写作业。”

  “你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刚才…”

  白色的耳机线还缠绕在一起，来不及解开，舒静嘉将耳机塞进耳朵里，声音调高了好几个度，醇正的英文朗读才盖过客厅尖锐的女声。

  舒静嘉的妈妈不喜欢舒家这边的亲戚，这是由舒静嘉的奶奶还在世时结下来的婆媳恩怨，连带着也不喜欢舒静嘉的爷爷，他在舒静嘉的妈妈眼里，是帮凶一样的存在。

  逢年过节，就舒静嘉的去向问题，他们总要爆发这样的争吵，结局往往是舒静嘉的妈妈占上风，舒静嘉没见过几次爷爷。

  夫妻俩，一方强势，一方妥协，这样的感情迟早要出问题，在舒静嘉初二这年，这对怨偶离了婚。

  他们再也没办法做到维持表面的和谐，也不顾父母的离婚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心理伤害，就这样一拍两散。

  最后一次争吵，还是因为舒静嘉的去向问题。

  这一次，居然是舒静嘉的爸爸占了上风。

  两人真正做到了分家，十几年的感情在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搬家公司来的那天，舒静嘉的妈妈最后一次抱了抱舒静嘉，“你要好好学习，为自己争口气，妈妈以后就不来看你了。”

  就是在这一刻，舒静嘉才发现，原来她的妈妈连带着，也讨厌了她。

  所以，不是舒静嘉的爸爸占了上风，是她的妈妈主动放弃了她。

  以往都是舒静嘉的妈妈照顾舒静嘉，现在轮到了舒静嘉的爸爸，一下子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毫无经验。

  终于有一天，舒静嘉的爸爸疲惫地撑着额头，对舒静嘉说，“嘉嘉，爸爸的工作很忙，可能没有时间照顾你，你去和爷爷住一段时间好不好，等爸爸工作不那么忙了，再把你接回来。”

  “好。”

  鸡飞狗跳的家庭，为了保持平衡，她早就习惯于伪装成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就像踢皮球一样，妈妈踢给了爸爸，爸爸又踢给了爷爷，而舒静嘉，就是那颗皮球。

  初二学期结束的第二天，舒静嘉爸爸把她送到了车站，原本他计划着，把舒静嘉亲自送到家，可一路上，他兜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挂了又挂，最后一个，他接了，挂了电话后一脸为难。

  “爸爸，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看啊，她早就习惯了。

  下了火车，坐上去往县城的大巴，最后在路边又坐上了三轮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往舒爷爷家的方向走。

  下了车，烈日当空，整个人又晕又热。

  巷子口到家门口的这段路，她有些忐忑，对即将要见到这位不常见面的亲爷爷有些紧张，脑子里回想着舒爸爸交代她的话，嘱咐她要乖乖叫人，要听话，不要给爷爷添麻烦，可她觉得她来这，就已经是个麻烦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她拎着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行李箱，挤出一个笑容去和院子里的老人打招呼，“爷爷。”

  “来了。”

  舒爷爷在衣服上蹭了蹭满是木屑的手，过来想接她手里的行李，舒静嘉赶忙说不用。

  舒爷爷在前面带路，要领人进去，但是舒静嘉止了脚步。

  她看到了院子里的另外一个人，进门的第二眼，她就注意到她了。

  这应该是爸爸和她说的，爷爷家隔壁的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空。

  这是舒静嘉看见她脸的那一刻，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

  她长的很漂亮，周身有一种很空灵的气质，直觉告诉舒静嘉，她和她一样，都不属于这里。

  她想和她做朋友。

  她从爷爷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宁岁晚，和外婆在这生活了很多年，爷爷还隐晦地说她的妈妈去世了，爸爸在A市，不常回来。

  所以，她也和自己一样，被抛弃了吗？

  舒静嘉想了很多办法去接近她，可是她慢慢地发现，宁岁晚似乎在躲着她，爷爷和她说，小晚不喜欢和人来往，喜欢一个人待着。

  所以是嫌她太吵了吧，舒静嘉不想适得其反，反正来日方长。

  开学后，舒静嘉凭借着开朗的性格，在学校很快就认识了很多朋友，她发现宁岁晚确实喜欢一个人待着，在学校也总是一个人走。

  她总以为来日方长，可生活往往就是，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

  高一的某一天，她听爷爷说，宁岁晚要转学了，去她爸爸那，是离他们很遥远的A市。

  宁岁晚和外婆离开的那天，舒静嘉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台边，手里拿着一块还没来得及成型的木头。

  她是想刻只小鸟用来当作离别礼物的，可是她刚接触，怎么也学不会，雕了好几天还是奇形怪状的。

  她还是没勇气将这个半成品送出去，也没有勇气下去和她道个别。

  不想说再见，是因为不想就此分别

  宁岁晚走后的几天，她照旧挽着好朋友一起去上学。

  也就是这天，她才知道，不是宁岁晚喜欢一个人走，是因为学校里没人愿意和她玩。

  “她脾气怪怪的，和她说话都不搭理人，每天都那副表情，谁愿意和她玩啊。”

  “而且听说她没有妈妈哎，爸爸也在A市不要她了，肯定是在那边有新欢了吧，也不知道又转去那干嘛…哎你干嘛啊！”

  话没说完，人就被推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舒静嘉冷冷地丢下一句，“你闭嘴吧，长舌妇也是没有人愿意和你玩的。”

  她一下子少了很多朋友，学校里流传着她是怪咖的谣言，但她身边还是有几个玩的好的，为她愤愤不平地骂回去。

  那宁岁晚呢，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一定很难受吧。

  就这样过了一两年，隔壁那扇门都没被人打开过，再次见面是高三。

  她没想到宁岁晚会突然回来，那天晚上，她们互相说了“好久不见”。

  过年的时候，宁岁晚和外婆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夏致远。

  舒静嘉的爸爸没有回来。

  但是舒家来了很多爷爷奶奶，大家聚在一起玩牌，一点也不冷清，冷清的是隔壁，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舒静嘉带着附近的小孩在玩烟花，抬头时看到了二楼窗口的宁岁晚，于是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漫天烟火里，她们互道了新年快乐。

  寒假过后，再次见到宁岁晚是在三月。

  她听说了她家里的事，知道她原来是有爸爸妈妈的，原本会过得很幸福，她为她高兴，可是又听说那家人没有把她接回去，舒静嘉不解，直到爷爷说被抱错的那个也是个女孩。

  付出去的爱收不回来，半路杀出的爱早已变质。

  要就要独一份。

  她知道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宁岁晚和老太太回来收拾东西要走的那天，平常一起和老太太玩的人都来了，舒静嘉也在。

  她最终还是把那个半成品给了宁岁晚，自宁岁晚转去A市起，她再也没动过。

  “好久之前做的，不太会，就这样了。”

  宁岁晚接过来，认真对她说了句，“谢谢。”

  舒静嘉想了想，还是没能把那句“下次你教我吧”说出口，静了又静，最后说，“那再见吧。”

  “嗯，再见。”

  这次说再见，是因为真的还想再见一面。

  希望下次再见面，是以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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