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江淮鱼吓得面膜都掉了。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颤颤巍巍地按下接听键，

  “喂…”

  少年的声音由于极力保持平静而显得有些克制，

  “你们什么时候去芒市？”

  “啊哈？明天啊…”

  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嘟”的一声挂了。

  什么鬼啊？

  大半夜的，吓死她了，她差点以为沈漾也打算和她们一起去来着。

  江淮鱼捂着受到惊吓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去和时眠诉苦，久久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于是连面膜也不敷了，拉上被子就准备睡觉。

  还是好好地睡个美容觉吧。

  …

  沈漾的黑色Veneno尖锐的排气声像是要把黑夜撕出个口来，沈母推门，看着从跑车上走下来的沈漾，微微有些讶然，

  “你怎么在这？”

  “搞什么？”

  沈漾低头划着手机，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始终显示无人接听，消息也没回。

  沈母叹了口气，“一下子说不明白，你伯父伯母已经去找了，我留在这看眠眠会不会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她也很吃惊，更何况当事人。

  时母靠在时父的肩头上掩面哭泣了会，然后擦干眼泪说，“明天再说吧，这件事先暂时保密。”

  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会。

  出房门去厨房倒水，路过客厅时发现大门开着，于是折回身问时父，

  “你进来的时候没关门？”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上楼发现时眠房门敞开，灯也还开着，叫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这才发现时眠不见了。

  “房门有没有关严？”

  “好像没有。”

  由于太过震惊，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时母进屋，房门也只是捎带了一下。

  时母心慌得厉害，“快找人。”

  搜寻两小时，也是徒劳无功，电话铃声在楼上响起，时眠连手机也没带。

  “你说这么晚了能去哪？”

  时父拍着时母的背安慰：“再找找，应该就在附近。”

  于是两人又开着车沿着街道在附近寻找。

  沈漾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基地。

  时眠小时候被时奕惹哭的时候会跑去那，每次都是沈漾找到的她。

  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也不过是别墅区里被遗忘的角落，杂草丛生，连个路灯也没有。

  沈漾撑着膝盖微微喘了口气，这才打开手机手电筒猫着腰弯了进去。

  抱着自己蜷缩在石凳上的女生歪头看过来，适应了强光后才看清来人是谁，眨了眨眼，小声问，

  “可以把灯关了吗？”

  世界又重归黑暗。

  沈漾摸索着在时眠面前停下，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刚俯下身就被一股力量撞的往后退，左手撑在地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锁骨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下一秒，温热的液体顺着领口往下，流进黑色衬衣里。

  起初还是无声的眼泪，后来越哭越凶，好像泛滥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口，时眠哭的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好像呜咽的小猫。

  沈漾空着的手往上，落在时眠的发顶揉了揉。

  “漾漾。”

  说话时喷出的气息落在裸露的皮肤处，又麻又痒。

  沈漾喉结滚了滚，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在。”

  时眠脑袋蹭了蹭，声音闷闷的，终于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

  “我好像，没有家了。”

  她爱着的，爱她的家人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也没见过。

  他们毫无保留，完美的爱，也不是为她准备的。

  “漾漾，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其实我不是亲生的，还真被时奕说对了，我就是捡来的，可是情况又比这好点，我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可是我自己的爸爸妈妈不是现在的爸爸妈妈，而且，其实我并没有妈妈。”

  这一段话说的绕口，沈漾也只是安静听着。

  “这么完美的家庭，本来应该是另外一个女生的，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小偷，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那些不好的事情理应发生在我身上，可她却平白无故地承受了，这么多年。”

  时眠吸了吸鼻子，“但是，我也很自私，这其实不是我的错对吧，我也很难过，我在想，这一切要是没发生就好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时家的孩子，可事实是我确实不是时家的孩子，他们真正的孩子另有其人。”

  沈漾的掌心在时眠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不是你的错。”

  在这个事件里，谁都没有错，真要论起来，谁都是受害者。

  “我害怕。”

  物归原主，一切也该回到正轨。

  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个未知数，那对她来说无疑是个陌生的环境，与现在相反的，只有血缘，没有感情。

  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环上沈漾的脖颈，

  “我该怎么办啊…”

  “娇娇，你还说不是爱哭鬼。”

  少年近在耳边却又与话题毫不相干的嗓音成功将时眠带偏，

  于是时眠停止抽泣，错愕抬头，“你叫我什么？”

  “娇娇啊，时娇娇。”

  沈漾特地加重了这两个字。

  这成功唤起了某些遥远的记忆。

  娇娇是时眠的小名，因为小时候实在太过娇气，时家人连带着隔壁的沈家都这么叫她。

  长大后时眠觉着羞耻，闹了好久才把对她的称呼改回来。

  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叫她了，就连时母也没有。

  从回忆中抽身，时眠又难过起来，

  “现在已经不是时娇娇了。”

  或者她也不是时眠。

  她也许应该叫宁岁晚？

  面前的女生撇着嘴又要开哭，沈漾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那就叫娇娇。”

  娇气鬼的娇。

  眼前遮住的手移开，沈漾站在她面前。

  “选择权在他们手上，但你也不是完全被动。”

  他们有认回亲生女儿的权利。

  他也知道时眠在害怕不能适应新的生活。

  如果实在过得不开心的话。

  那就来他这，他给她一个家。

  可这些话要说的话，也太早了。

  沈漾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时眠身上，把人拉起来，

  “回去吧，迟早要面对。”

  由于蹲的太久，时眠起身时，一下没站稳，差点栽在沈漾身上。

  迟来的羞涩冲上脑神经，时眠脸涨的通红。

  沈漾叹了口气，蹲下身。

  “上来。”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时眠趴在沈漾的后颈处好一会儿没抬起头。

  夜深人静，此时颇有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漾漾，你身上好香，你洗澡了吗？”

  沈漾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具体辨别不出来是什么气味，但是很好闻。

  “嗯。”

  今天的脾气倒是格外的好。

  “漾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漾回想了下到达A市的时间，严谨地回她，

  “今天。”

  三小时的路程被压缩到一个半小时，到达A市的时候恰好过凌晨一点。

  “漾漾，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是。”

  沈漾很坦诚地承认了。

  这倒让时眠有些不知所措，她紧了紧环着沈漾脖子的手，重新将脸埋回去，

  “漾漾，我觉得你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

  被发多次好人卡的沈漾侧头问她，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冷漠，其实内心超级温暖，嘴上说着那么伤人的话，可实际上却会做这么暖心的事。”

  时眠凑在他耳边，说，

  “漾漾，你真的超棒的！”

  “你再说，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笨蛋。

  因为那个人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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