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黎未晞泪流满面想扑进黎烟怀里，却扑了个空。

她直直穿了过去。

黎未晞错愕回眸，母女都愣住了。

黎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因重逢激动，竟忘了现在的自己是什么状态。

是女儿识海中的形象，是寄宿玉佩的残魂。

是某种鬼魂，甚至都称不上完整。

修士在自己识海修炼，自然可以接触里面的东西，比如未晞可以在莲花池练习身法，可以在此舞剑。

这些反馈并非真实触感，是身体投射于识海的一种补偿机制。

但黎烟连这份虚假都没有。

“对不起，晞儿……”黎烟颤抖地强撑笑颜，“娘不该说抱抱的…娘现在好像、好像做不到。”

黎未晞紧紧咬着唇，随后放开嗓子如溃堤般痛哭。

她再一次奔来，哪怕碰不到，只是小心挨住母亲，仿佛真的抱着一样。

她如被遗弃的稚童终于重归痛失多年的臂弯，一哀一嚎皆是诉说数年压抑的委屈与伤痕。

“娘……娘！”

黎烟本忐忑于重逢，想刻意摆出轻松的姿态，却因这一声“娘”而荡然无存。

“晞儿，你受委屈了。”

黎烟目光含着湿润的爱意与亏欠，一遍遍抚摸女儿的发顶，哪怕根本碰不到，不知是否柔顺如往年。

良久，黎未晞哭到嗓音沙哑，一抽一抽打着哭嗝，如幼时那般在母亲大腿旁蜷起身子。

黎烟感觉好苦涩，她想让女儿真的靠进自己怀里。

即使未晞长大，可在她眼里依旧是孩子，何况她们生离死别多年，她亏欠、错过了太多。

如果女婿真能做出那人偶就好了……

“是娘不好，让晞儿一个人面对后来…”黎烟心疼不已，无形抚摸她的脸蛋，“晞儿受苦了，一定好难吧？”

黎未晞吸了吸鼻子，点头又马上摇头，瓮里瓮气道：“都过去了，娘。我现在过得好，阿墨帮我战胜了过去……”

“他是好孩子。你知道么，小唐刚才都不肯和娘说，你后来经历过什么。”

“阿墨总是好体贴的，一直尊重我呢。”黎未晞仰头破涕为笑，甜甜道，“晞儿的道侣，娘满意不？”

“为娘敢不满意吗，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多护着小唐，别的姑娘来你们店里多瞧他两眼，你都能轰人！”

黎烟长叹，撇撇嘴：“你这占有欲，啧啧。”

可黎未晞眸子暗了些，轻道：“您在我六岁时为我而死，不知我怎么过来的……”

黎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打趣不合时宜。

自己死去以后，女儿便失去了唯一一个无条件爱她的人。

再遇到唐墨，当然会如永夜的囚徒般攥紧唯一的光明——甚至有可能会灼伤到自己。

只要事关唐墨…不可自拔爱上他也好，自私的占有欲和无私的甘愿奉献也罢，某种程度而言，这些种种已不是未晞能凭理智控制的。

黎烟赶忙连哄带道歉，一个劲真心夸着唐墨。

还连说诸如“只有我家晞儿和他般配”“你俩呀真是天生一对”“黎夫人和唐阁主真是活该幸福呢”这类话。

知女莫如母，句句戳未晞心窝子，立马哄好了。

乐得她“鹅鹅鹅”傻笑，简直成了桃瑶瑶plus。

哪还有平日冷到令人胆寒的模样？

与母亲重逢，黎未晞的开心根本没法描述。

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小心翼翼探究原因。

“对啦娘，您怎么会在玉佩里，不是我做梦吧？”

“说来话长，所以为娘长话短说。”黎烟嗓音柔软，“但不是梦，都多亏了你的唐先生呢。”

她言简意赅把前因后果又说一遍，未晞听得庆幸不已。

还好这么多年来，她把玉佩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不然哪还能和娘亲重逢？

即使不能复活，但阿墨已有了想法。

或许，真能在白露丹阁团圆……

这份幸运她本来想都不敢想，真的降临后黎未晞已很知足了，哪怕只有残魂也是她的娘亲，能见面就好。

“雾镜真人的名号即使娘在魔界都听说过，她竟将传承给了小唐。你男人真了不起。”黎烟调皮笑道，“嗯，不愧是我闺女！”

黎未晞一时出神，她翻阅久远的记忆，曾经娘亲虽然温柔，但那时她眉眼间总有挥之不散的忧愁，断没有如今这般…活泼。

也是，那时自己毕竟年幼，还要躲着魔宫。

女儿摆脱那一切后，黎烟即使只剩残魂，反倒由衷轻松快乐。

接着黎烟又问女儿这些年的经历，她受到温养前鲜少能醒来，那些碎片时间根本不够知道女儿都经历过什么。

只知道她过得很难。

黎未晞本想都过去了，不必说出来再让娘亲难受，但黎烟坚持要知道——怀礼究竟哪去了。

她是黎烟的故友，即使两人立场一仙一魔，但少时因缘际会结下的友情并不受此影响。

怀礼是黎烟最能信任的人，这才在最后时刻托孤给她。

她本以为故友或许是为保护晞儿出事了，所以如今不在身边，之前自己还怀着愧意。

可没想到竟然是怀礼发现了天魔之体，折磨逼迫晞儿入魔！

黎未晞已尽量说的含蓄，不想让娘亲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样的地狱。

可黎烟凭只言片语就猜了大概——逼迫入魔的手段，她怎会不知道有多恶毒？！

畜生！

黎烟长久以来第一次真正动了怒，连残魂塑造的意识形象都开始不稳定……

“娘！”黎未晞拼命想抱她却是徒劳，手足无措，“别这样，都过去了！您气出个好歹，又不要晞儿了怎么办！？”

黎烟这才竭力压下怒气。

说得对，她好不容易才与闺女重逢，陪着她是最重要的，不容有失……

黎烟沉默良久才勉强整理好情绪，阴冷道：“若我以后能入地狱，怀礼最好祈祷不要碰到我。”

“呸！不许胡说，您哪也不能去！”黎未晞生气道，“您就在这儿陪着晞儿，等阿墨给你做好傀儡人偶，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好，好，娘答应。对了，魔界安家如何，他们可找到过你？”

黎未晞只能含含糊糊继续说，黎烟得知事情后反倒没刚才那般生气。

因为故友的歹毒是黎烟始料未及的，而魔界安家……她不意外。

不过前夫被他两个好大儿合伙宰了，还研制出黄泉泪想破解她的守元诀，倒是没想到。

为了天魔之体，真是用心良苦啊。

也罢，反正他们正在割据争权，魔界内乱，而且若非安睿和安诚让晞儿喝了黄泉泪，送她去魔窟……

她和小唐没准还碰不着呢。

黎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福祸相依。

但此刻她已感觉余力不支，便温柔虚空亲吻女儿的螓首说道：“娘今天累了，晞儿回吧。等娘休息好了再来看你。”

黎未晞很舍不得，但她更怕娘亲出半点意外，根本不敢多耽搁。

“娘好好休息，我会让阿墨用灵力温养您的，多休息两天也没关系，只要、只要您别再……”

“放心吧，娘睡饱了就来。”黎烟柔声道，“回吧，替娘和小唐说声谢谢和抱歉。还有，娘真的顶满意他的。”

“嗯！”

“对了，晞儿莫忘给自己存点嫁妆，为娘如今一贫如洗。”

“哎呀快睡去吧您！”

黎未晞嗔怪道，望着母亲面带调笑渐渐消失。

她这才坐在莲花池边，脸颊滚烫。

嫁妆当然有存，她是有薪水的。

等娘能到丹阁时，或许就能商量成亲的良辰吉日了……

-

“未晞，回来啦。”唐墨坐在床边，笑眼温柔，“开心不？”

黎未晞没有回答，坐起身一把搂紧他。

随后她捧起唐墨的脸颊，仿佛不知还能给予什么一样，深情的、一遍遍无声啄吻过他的每一寸。

“我爱你，阿墨…我爱你。”

因为我的一切幸福，都是你给的。

你给我光与热，爱与希望。

唐墨，我的救赎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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