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山上空，朝颜将净雨散布在五界之后，脸色明显变白，她居高临下望着这些纠缠数亿年的东西，片刻，转身离开。

  将结界又重新加固，她撑着最后几缕神力，不顾众人劝阻直接飞入虚空。

  本想留点神力应对阑夕，岂料死尸根本不给她机会。

  还害得陆谷谷与陆冰城丧命。

  菱娘看着朝颜消失的背影，拾起陆谷谷与陆冰城的尸骨，好生包住，抱在怀里，等朝颜出来。

  她看着周遭狼藉，冥界遭此重创，六道门损毁，忘川被山石填满，望乡台都不复存在，往生之路自彼岸渡口折断。

  若冥主未能从虚空中出来，冥界将就此覆灭。

  屠酒擎着归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谨慎戒备着，注视虚空的目光漫上深沉的祈盼。

  凤梓见状，紧跟而上。

  有一个进去的，就有无数个不要命跟着进去的。

  宿妄、洛荷、禹又、六道府君、孟翊许……

  朝颜不知道后面还会跟来这么多好友，在听到凤梓的呼唤时，她猛地回头，凤梓身后跟着一大串人。

  “我方才看到乔织梦和楚君涯跟进去了，他们打斗的动静应该不小。”

  凤梓边飞身前来，边与朝颜说着。

  朝颜看着她紫色的面纱，上面不知溅了谁的血。

  “还有十一真神，也在这里。”凤梓又扔出一句。

  朝颜：“我能感知到阿辞的位置。”

  她与阿辞有缚情咒，阿辞在哪里，她都察觉得到。

  凤梓等人对战死尸，来不及跟进虚空，只有乔织梦会阵法，将自己与楚君涯传送了进去。

  但十一位真神与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一直在持续混战。

  朝颜左右看了眼，跟着缚情咒的指引带头往感知到的方向奔去。

  虚空漫无边际，疾行不知多久，才隐隐听到打斗的声音。

  朝颜刚到，便见乔织梦、楚君涯与湛双拖着真神，微生辞一对三，阑夕与白准同时攻向他，再加上一个伺机吞吃的轮回之眼。

  轮回之眼见朝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急切，看着与阑夕和白准周旋的微生辞，凤眸眨了下，急不可待地瞪圆了眼睛朝微生辞而去。

  朝颜连忙瞬移到微生辞身边，飞起一脚踹上背后偷袭的白准。

  白准被她一脚踢飞，直直撞上轮回之眼，一人一眼立时控制不住地叠在一起倒飞出去。

  有朝颜的加入，微生辞很明显轻松许多，但余光瞥到浴血奋战的自家两个小徒儿，他高声道：

  “去杀真神！”

  朝颜闻言，转身跑向乔织梦，一把接住她倒飞出去的身体，触及到自家徒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眸光瞬间冷沉。

  看着十一真神的目光冷彻入骨。

  她往乔织梦嘴里塞了把丹药，提着鸣血剑冲上去，鸣血不知何时回到剑身，剑啸嘹亮。

  剑身爆发剑神之力，一剑挥出，破开万丈虚空，朝着十一真神涤荡过去。

  真神同时发力抵挡，在朝颜将神力注入到剑身时，陡然爆发炫目的幽蓝光芒，化作丈长利刃席卷而出。

  “噗嗤！”

  蓝色身影一闪而过，站定时手里赫然拎着两颗人头。

  她竟徒手生生掰断两个真神的头颅！

  刚刚赶来的禹又见状，挑了下眉，没有违背约定去找白准，反而跟着朝颜身后对打真神。

  而凤梓则是第一时间对上白准。

  纵然不断有人加入进来，朝颜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她感知到体内空耗的神力，经脉干涸的刺痛针扎般难熬，她急喘了几口气，压下被真神拼死一击打中后上涌的血气。

  神力枯竭，但她眼神却越发狠戾，于漫天斑斓绚烂的神力中开出一朵坚毅之花。

  大战陷入前所未有的胶着，阑夕神情越发焦急，见那轮回之眼一直摸不到微生辞衣角，情急之下，竟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心头血和着太阳之力交织成流转着血光的金色锁链。

  那锁链以惊人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朝微生辞而去，微生辞拍飞轮回之眼的空挡，猝不及防被锁链缠上四肢。

  锁链在接触到微生辞时，便如跗骨之蛆，锁链之中瞬间生出无数细长倒刺，悉数刺进血肉勾住骨头，除非他愿意生生受过宛若凌迟的痛楚，否则根本无法挣脱开。

  朝颜眼眶立时通红，一剑劈开衍一，朝微生辞而去。

  阑夕疯了，为了帮轮回之眼抓住阿辞，竟以心头血为链，燃烧神魂！

  四肢被束缚住，锁链似是怕他挣脱，眨眼变大，倒刺深入皮肉勾缠住骨骼，微生辞脸色煞白一片，下意识看向飞身而来的朝颜，他喉头剧烈滚动，压下将要溢出喉咙的闷哼。

  余光瞥见再次缠附上来近在咫尺的轮回之眼，在所有人惊惧的视线中，拼着肉体尽毁的代价企图挣脱束缚。

  他四肢用力，绷紧的肌肉被倒刺割成细碎的肉丝。

  刺痛席卷至大脑，立时汗如雨下，他脑中空白一片，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咬紧牙根，积蓄在体内的神力骤然爆发，血雾霎起，连皮带肉地将深入体内的锁链震飞。

  “阿辞！”朝颜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狠，颤声喊道。

  她看着那道浑身浴血的颀长身影，高山仰止般屹立在眼前，她明明已经到他身边了！

  目光触及他破碎得不成样子的血肉，碎成丝绦的衣袍随荡开的神力纷飞。

  他身上只有躯干是完好的，剩下的四肢被生生扯烂。

  她抬起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生命之力隔空渡进他身体，她现在不敢碰一下阿辞。

  就算被十二神将围攻，她的阿辞，她的小狐狸都不曾这样狼狈过。

  衣不蔽体，肉都被倒刺划烂了。

  她视线下移，触及到他的手臂时，眼眶氤氲已久的泪水悄然滑落。

  他的手臂筋脉尽断，藏在骨骼之间还在痉挛弹动。

  她第一次看到阿辞的骨头。

  “小喇叭，别哭，不疼了。”微生辞想伸手为她揩去眼泪，但经脉都断了，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出声道。

  他声音还是那般温柔，听在朝颜耳中就像有人拿刀子在捅她心脏。

  她哽咽出声，反手拍飞凑上来的轮回之眼，哽咽道：“你撒谎……”

  “真不疼了。”微生辞眼眸深处漫上一抹心疼。

  朝颜调动身体所有生命之力，一股脑渡进他体内：“你现在是疼麻了，一会儿得疼得你抹眼泪！”

  她正说着话竭尽可能地分散微生辞的注意力，突然察觉到什么，转身时正对上阑夕势在必得的双眼。

  方才她所有心神都被微生辞牵着，没察觉到阑夕的动作，待发现时，为时已晚。

  她不受控制地撞到微生辞身上，鼻尖满是血的腥甜，回头一看，正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轮回之眼圆睁着眼睛。

  她的一步之遥，是微生辞的紧紧相贴。

  她甚至来不及抓住他的手，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只眼睛吞入进去。

  微生辞浑身鲜血的身影还印在眼底，但人就这么没了……

  没了……

  没了！

  她只觉满身血液彻底凉透，心全都空了，望着轮回之眼餍足的神情，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阿辞，她的小狐狸，她心中的神祗！

  朝颜从未感到周围如此寂静过。

  万籁俱寂。

  她听不到阑夕得逞的张狂大笑，听不到凤梓他们崩溃的叫喊，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好像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面无表情地从有雪镯中拿出长鞭，捆住轮回之眼，看也没看身后的混战，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阿辞在哪，她就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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