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又像是瞬间被抽走了魂魄，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抖着手推开仇涧，目光不敢置信地紧紧注视仇涧悲喜交加的双眸。

  “阿涧，你，”她的呼吸有些跟不上急遽跳动的心脏，只得缓口气再接着说，“你说什么？”

  仇涧流着泪笑道：“又又，你没听错。”

  “你是我白准，此生唯一的妻。”

  禹又已经完全不知该作何表情了，她的心乱糟糟，随后巨大的惊喜像是飓风呼呼灌进心口。

  她颤抖着唤出十万年不曾忘却的称谓：“阿准？”

  “是我。”仇涧手指抚上禹又虚弱的脸，轻柔揩掉她喜极而泣的泪水，缓缓将他的事托盘而出。

  他是白准，亦是仇涧，更确切地说，仇涧这副身体是他神魂选中的躯壳。

  当年，他被天道选中，不得不前往失落之地，岂料落地之时，倒霉地直接掉进泗水中。

  他正奋力往岸边游，对面的岩石山中居然飞出一个人首蛇身的美艳绝伦的女子，力气极大地一把拎起他后衣领，飞到了那岩石中的宫殿。

  看着面前女子的模样，他想，这应该就是遗蛇族人了。

  鹤是蛇的天敌，按理说，眼前的女蛇，应该是本能畏惧他的，但恰恰相反，遗蛇族什么都吃，神族是他们最中意的食物。

  所以，他一开始见到禹又，是防备的状态，他听不懂禹又的语言，生怕她一言不合将他吞吃入腹。

  两人的关系，是在他学会遗蛇族语言后才渐渐好转。

  得知禹又对他只有好奇，没有恶意后，他一边在心里吐槽天道没有提前让自己学会遗蛇语言，一边与禹又相处。

  一开始，他是没想真正与禹又在一起的，只是没想到禹又受他神骨影响，最先产生的感情竟然是爱。

  这个爱，是男女之爱。

  禹又的爱热烈如阳，尽管他心如寒铁，也在禹又强硬的攻势下彻底沦陷。

  他们在一起很久后，禹又便说要娶他做妻主，还专门为他修建了一座宫殿，他欣然答应，但同时自觉身为神族人，应该给禹又一个神族的名分。

  所以，他在来到失落之地的第九个年头，在天地的见证下以神族的形式迎娶禹又为妻。

  他与禹又恩爱如蜜，本以为可以用神骨慢慢感化遗蛇族人，但哪曾想，刚踏出遗蛇族就被人给吃了。

  他神魂离体，担忧禹又看到他的死相崩溃痛苦，恰好感知到不远处有一个遗蛇男人的尸体，便直接附身到那男人的身体中。

  说来，男人的死因与他一样，都是要被杀了吃的，只不过他死的早，男人死的晚，男人刚要被剁碎，就被他附身了。

  他杀了想吃男人的人，本想马不停蹄赶到禹又身边，幽冥界的往生之门却突然开启。

  他看到那透明的界门时，心中的震撼溢于言表。

  摆渡人在界门处等了许久，见他迟迟不踏进来，便对他道：“你不去往生吗？”

  他想离开冷漠的失落之地，但这里有禹又，他怎么忍心让禹又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支撑，带着他未完成的使命踽踽独行？

  他放不下，于是摇头回道：“不去，我要留在这儿。”

  摆渡人面无表情：“这是你唯一离开失落之地的机会。”

  “你肉身已毁，即便是附身在遗蛇身上，也终有寂灭的时候，你若不走，失去的是转世的机会。”

  “我明白。”白准神情坚定，义无反顾，“谢谢你。”

  说完，他正欲转身离开，那摆渡人突然从界门中走出，拎着船桨一棍子打在他脑袋上，他晕过去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他要被摆渡人强行带走了！

  万幸的是，睁开眼还在遗蛇族，不幸的是，他被那一棍子敲失忆了，就连仇涧这个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

  这一失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

  这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的，朝颜听了唏嘘不已，比话本子还要狗血。

  “摆渡人为什么要敲晕你？”禹又问出了朝颜的疑惑。

  仇涧面露不解：“不清楚，他好像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

  就在众人都在猜测摆渡人的动机时，微生辞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是命数。”

  微生辞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出：“白准的命数被天道篡改，偏偏幽冥界也记录掌管着命数，白准的死亡时间与命簿上记载的日期不同。”

  “每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命数，但白准因天道干涉，多出了一个命数，这就导致命簿上的白准同时拥有了两个命数，这会扰乱幽冥界的秩序。”

  “我明白了，”朝颜道，“所以摆渡人必须要拿走一个命数。”

  “是也不是，”微生辞继续道，“白准在神界时走的是命簿上原本的命数，到了失落之地后，走的就是天道赋予的命数。”

  “白准不愿去往生，这就等同于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命数，摆渡人自然要全部收走，等白准的神魂消散后统一销毁。”

  也就是说，白准舍弃他的所有，本以为能像以前一样与禹又长相厮守，但在他舍弃白准的身份，变成仇涧时，他就只是仇涧，不是白准了。

  朝颜听懂了命数，但还是不解：“那与记忆有什么关系？”

  “记忆相当于一个人的印记，记忆是附着在命数之中的，命数被抽离，记忆也不会留存在神魂中，所以白准会失忆。”

  神魂还是那个神魂，白准也依旧是白准，只是随着记忆的抽离，能证明白准身份的凭证也被剥夺了。

  这时的白准，只会以为仇涧与白准是各不相干的两个人。

  这，是天道干预以及舍弃命数的代价。

  两个命数是相互排斥的，是不相容的，互相碰撞时不可避免会产生难以预料的意外。

  天道给的命数，是不会让白准早早死掉的，但原本的命数不甘被天降命数鸠占鹊巢，命数争夺时产生的伤害会直接反映到白准身上，所以白准才会横死。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白准的两个命数违背了自然规则，破坏了因果循环，便是天道也无权干涉，只能钻空子。

  钻空子的结果就是，白准悲催地沦为牺牲品。

  朝颜看了眼认真聆听的禹又和白准，问道：

  “可是，白准的记忆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么说来，白准的记忆被摆渡人一并拿走了，天道的做法固然不光彩，幽冥界那边还是要故作不知情，只能一直保存着白准的记忆和命数，直到神魂消散。

  朝颜的疑惑，同样是禹又和白准想要知道的，只是两人在看到微生辞欲言又止的神情时，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们听到微生辞声音沉重道：

  “那是因为，白准大限将至，他的神魂，要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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