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信道士决定解散道观的时候，附近的居民都来挽留。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在道观中跟随多年的确长了不少本事，还有一个方面就是清信道士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不借着道观修缮名义，不依靠官府的支持欺压强征百姓收入，真正为百姓做些什么的道士。

  可清信道士去意已决。他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从道观中永远消失了。

  同样跟着他消失的还有十名小道士。这十名小道士多是清信道士这些年收养的孤儿，或者是他们自愿与父母断绝关系亦或是回去之后也会被自己父母逼迫出苦力的年轻男孩儿。与其是回到自己的家继续去过原来的屈辱生活，还不如跟随自己的师父共同求的一个生的自由和机会。

  其他离开道观回家的小道士，仿佛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谁都没有提起那天的事情。仿佛大家觉得只要忘记了，许聪这件事情就会过去，也将不再会成为所有人的阴影。

  所有人都忘记了，但有一个人没有忘记

  清信道士知道后面有人一直在跟着他，只是他也摸不清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好几次他能看到后面的一直跟着他的人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孩子。

  终于有一天，那个人晕倒在了路上。清信道士本可以转身就走，正好甩开他的追踪，可拗不过内心的挣扎，他还是转头将晕倒的那人救到了自己身边。

  擦拭完毕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清信道士只是第一眼便看出了这个小姑娘是何人，因为她和许聪长得太像了。

  许晴醒来之后，看见清信道士就坐在自己床边，不由得警惕地快速起身坐起来，向后撤了几步。可是很快她就鼓起勇气从旁边抓起木枕，像当初清信道士扔在许聪身上一样，扔到了他身上。

  同样的结局，清信道士也没有牢牢抱住重量原本很轻的木枕。他半仰着，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只是静静的抱着那木枕，看着眼前眉眼嘴角和许聪极为相似的小姑娘陷入了发呆。

  许晴看向他的眼神中同样是不可置信，哀怨，愤恨，还有一丝释怀。

  许聪被杀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清信道士眼前。

  即使他已经在梦里看过那双眼睛无数遍，可是再次出现仍然会让他身体打个寒颤。

  “是你杀了我哥哥，对不对？”

  许晴说出了第一句话，也是他跟着清信道士一路以来，心中一直憋着的话。

  清信道士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弱弱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声音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

  清信道士在梦里无数次的和许聪道歉，可是许聪就是那样看着他，不说话。

  这次不同。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哥哥告诉过我，他说你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就像……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认你为父亲。”

  清信道士的那句对不起，终于有了回应。是许晴的回应，出乎意料的回应。

  “你跟着我不是为了杀我？”

  清信道士露出疑惑，他坐直身子，静静地看着许晴，就像当初无家可归的许聪跪求在道观门口请求他收自己为徒一样。

  “当然不是的。哥哥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让我不要怪你，都让我要永远敬重你。当初如果不是你收留了我哥哥，我们可能就要冻死街头了。他说是你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所以你就是我们的父亲。可是……可是……”

  许晴低下头，用手指缠着被角：“可是他们跟我说，是你杀了我哥哥。我通过狗洞爬进道观去看了，看见我哥哥的坟墓了。我问他，他没回答我。我再没有任何亲人了，我只能跟着你了。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杀了我哥哥，那我还要认你当父亲吗？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去面对你？我只好跟着你。然后我好饿，饿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那你愿意我成为你父亲吗？”

  清信道士这一生做过无数个决定，许聪的那件事情是他做过最错的决定，而收养许晴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许晴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丝惊喜。

  直到现在，许晴已经长成十八岁，出落的亭亭玉立，她仍然觉得自己当初认清信道士作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件非常正确的选择。

  关于哥哥的事情，许晴也已经释怀，毕竟在旁人看来，清信道士做出了当时他认为非常正确的决定。

  想必她的哥哥临死之前应该也恨过，但是最终是带着对师父的敬意和对自己的不舍去了不一样的地方吧。

  因为不想在一个地方一直安身立命，也就没有再亲手成立过一个道观。

  清信道士带着许晴和十位跟着他的小徒弟走上了一条越来越偏的道路。

  一开始还只是靠劫富济贫来彰显自己道德，然后是劫富济贫，后来就慢慢的改变成了杀人越货。

  虽然杀的是坏人，越的是抢夺过来的赃款，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和他们当初的希望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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