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意味着成人了。

  局长曾经问过老局长和保安大叔他们，什么是成人。

  老局长摸摸她的头说，等到她自己驾驶着火车在轨道上奔驰时，她就成人了。

  保安大叔说，当她能够喝酒的时候，她就成人了。

  她又去问售票员小哥，小哥挠挠头，看着远处的大山，有点羞涩地说成家立业就是成人了。

  路过的厨师正巧听见了，他哈哈大笑，把手里拿着的铁盆敲得当当作响，手在油腻看不清颜色的围裙上擦擦，摸着局长的头说，当局长能够自己烧出一顿美味的饭菜时，她就成人了。

  于是局长学着老局长开火车，学着厨师做菜，还想要学着保安大叔喝酒。

  踩着板凳爬到柜子顶摸到保安大叔的酒瓶，摇摇晃晃下来的时候恰好被回来的老局长发现，训了一通。

  “你个还没成人的娃娃，喝什么酒！”

  局长缩着脖子，心虚地站在那儿挨训。

  所以怎么才能成人呢？售票员小哥说，想要成家立业，首先她得能接过老局长的班。

  好嘛，事情又绕回来了。她是真的想自己驾驶火车，早点成人。这样她就可以和保安大叔、和老局长、和厨师还有售票员小哥一起在冬天的小屋里烘着火喝着酒，不用再眼巴巴的看着了。

  那么成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局长不知道，她去问大家。

  大家的描绘中，成人的那一天是充满美食，充满祝福，充满喜悦的一天。

  局长好想要快快成年呀。

  现在，局长18岁了。

  送别的时候保安大叔说她成人了，把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送给了局长。

  18岁了，成人了，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于是局长驾驶着火车在轨道上跑，呜呜的汽笛声宣布铁路局的新局长正式上任了。老局长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这辆火车都没再被启动过，也没有要它启动的任务了。

  局长在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把火车停了下来，用厨师留下的炊具自己搭了个简单的灶台，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饭菜。

  她爬上火车顶，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举起手里的酒瓶，遥遥地同他们干杯。

  “咳咳！咳咳——咳！”人生第一次喝酒，局长不出意外的呛到了。

  她在火车的顶端咳得撕心裂肺，身子蜷缩着。夜风吻过她湿润的眼角，月色拂过她灰色的长发。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真正把车开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自己做的饭菜并不好吃，酒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喝，更没有家人的祝福，也没有什么喜悦。

  局长觉得自己的胸口胀胀的，酸涩的感觉挤满她的胸腔，以至于她不得不抬起头，大口喘着气。

  啊，为什么月光都这么刺眼呢？

  局长又灌下一口酒，这次她终于没有被呛到。可是酒的味道还是那么的刺激，并不好喝。

  夜风习习，带走不为人知的愁思。

  ——————

  ——————

  天光亮起的时候，局长醒了过来。

  昨晚她晕晕乎乎地从车顶爬下来，向直耸的山，流淌的河，高悬的月，闪烁的星大喊，对着星空的那一端，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哭过了，喊过了，发泄过了，就该继续走了。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那就要学会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表现。

  她在山谷的这个铁路局待了18年，是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听老局长说，外面有各种各样的有意思的东西。虽然因为这些年的开发，很多的东西都消失了，但是老局长谈起的时候，还是格外的怀念。

  老局长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过的东西数不胜数。每次在铁路局里拿出来跟局长夸耀，都会被他的几个老伙计们笑骂。

  他们笑他多少年老掉牙的事情了，不知道讲了多少遍，居然还拿出来说。

  他们这样说着，可看见局长眼巴巴望着的样子，还是一个个搬过来小板凳，围着老局长成一个圈，听着他讲述那些，他们已经听过无数遍，局长却闻所未闻的故事。

  那是局长冬日里最温暖、最美好的时光。

  现在局长自己出来看看老局长讲的世界了。

  不过好像并没有老局长说的那么美。

  火车走了很远很远，走了几个日升日落，看到的山还是黄乎乎、光秃秃的；瞧见的水仍然是混沌沌的。

  一点也没有老局长口中的绿水青山。

  局长觉得，是自己走的还不够远。

  要是自己走的再远一点，应该就能看到老局长口中说的美景了吧。

  她继续驾驶着火车在铁轨上行驶，呜呜的汽笛是她唯一的伴侣。

  连续两天的阴雨过后，晴朗的日子再次到来。

  局长从车厢里翻出了老局长留下的几本书。因为她大意没有关上车厢的窗子，这些书都受了潮，现在要拿出去好好晾干才是。

  书被她摊开放在搬出来的小桌上，局长拿出抹布，沾水开始忙活起来。

  连续两天的阴雨天让她收集了不少雨水，这些水没法直接饮用，但是拿来擦着车厢是完全可以的。

  辛辛苦苦地忙活完了，局长站在车厢顶部，擦着汗享受风儿吹过的凉爽感。

  四下环视，她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是满意。

  正准备转身下去，局长的动作突然一顿，揉了揉眼睛，瞅着小桌的方向，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书不见了！

  刚刚局长好像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从余光中划过，然后桌上的书就不见了。

  是谁！是谁偷了她的书！

  局长气冲冲地顺着梯子爬下来，在桌子四周搜寻。

  偷书的家伙没有留下什么太过明显的痕迹，不过局长仔细寻找之下，还是发现了几枚脚印。

  拿起车厢中的棍子，局长顺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主要是褐色的叶子，稀稀拉拉的几小片绿色在其中格外的罕见。

  局长听到灌木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于是踮起脚来悄悄靠近。

  目光越过灌木丛，局长看到了一只长相奇特的可爱毛绒动物正在翻自己的书。

  它专心致志，完全没发现局长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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