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腊月二十四，上午。

  县政府召开各部门、乡镇主要领导会议，强调春节期间工作纪律。

  按惯例，过了小年以后，便进入准放假阶段，隔家远的员工，可以陆续回家了。

  留在单位的人，也大多身在单位心在家，瞅空忙私事了。

  林放刚走到会场门口，就听到有人嘲笑道：

  “魏局长，听说你好心好意帮人，结果被放了鸽子？”

  “是呀，你这土地爷，说话也有不好使的时候啊......”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魏，干脆你把国土局长的位子让出来吧，哈哈哈......”

  魏东被人嘲笑，怒道，“妈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董副县长都帮他，他愣是不去！”

  “魏局长，人家为什么不去？还不是你趁机敲竹杠？敲得太厉害了？”有人看不下去，反驳道。

  旁边有人起哄道，“魏局长薅羊毛，抓住一只就使劲薅，估计人家是受不了了......”

  魏东理直气壮地道，“敲什么竹杠，不就是多要了几瓶酒几条烟么？进了领导的门，不出点血，怎么能办成事？”

  这时有人煽风点火道，“魏局长，我听说招商二局要单独去省里申请指标，不用你们！”

  “吹吧！”魏东恨恨地说，“他要是能把土地指标申请下来，我这个魏字倒过来写！”

  林放听了，冷笑不已。这个魏东，身为国土局长，到省里争取土地指标，是他的本职工作。他敲竹杠不成，反而盼着林放去省城白跑一趟。

  林放从后门进去坐下，凌刚和杨广华、林克辉见了，凑了过来。

  “林放，魏东说的，是真的么？”

  “是真的，他让我买十几万的烟和酒......”

  三人听了，同时嘶了一声。

  凌刚喃喃地道，“这太狠了......”

  杨广华低声道，“你们不知道，他一贯如此！上次他陪董副县长去省里帮企业办一件事，逼着企业出了八万，买了十斤海参和十箱洋酒......”

  “十斤海参！”林克辉惊讶地道，“准备大锅煮海参吗？”

  “莫不是省国土厅的领导，一人一斤？这个魏东，真是大手笔，怪不得省国土厅的领导，只认得他。”

  “不是那么回事。”杨广华道，“我听说，他只拿出几袋交给省国土厅的领导，其他的，都留着自己用了！”

  “而且这事没办成，企业不干了，到处嚷嚷，都捅到纪委去了，不信你问问凌副书记......”

  林克辉摇头道，“真是太贪心了......凌书记，这样的人，你们也不管管？”

  凌刚讪讪地道，“我也听说这事了，企业有反应，影响很坏。倒是想管来着，我们纪委发了一个函过去，让他们国土局把这事说清楚，你猜他怎么回复的？”

  “怎么回复的？”三人竖起了耳朵。

  “他说，这是董副县长安排的！你要问送给谁了，去问董副县长好了！”

  三人泄气地哦了一声。

  魏东扯出董军来做挡箭牌，自然而然就查不下去了。

  这时县长倪学阳和副书记郭洪义进来了。

  众人急忙回到座位坐下。

  倪学阳强调了春节期间工作不能断档，重点工作随时推进，尤其表扬了国土局积极作为，主动担当，到省国土厅协调工作。

  郭洪义则强调了春节期间纪律问题，强调要过廉洁年，消除节日腐败。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倪学阳宣布散会后，问道，“林放来了么？”

  “来了！”林放急忙举手。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倪学阳吩咐道。

  凌刚和林克辉等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林放，心想，倪学阳刚在讲话里表扬了国土局，现在又把林放叫过去，莫不是要狠狠批他一通。

  魏东等人则幸灾乐祸地看着林放。开会之前，魏东跑到倪学阳办公室汇报工作，说自己要和董县长去省国土厅协调事情，同时帮恒达项目争取土地指标，但林放不同意，要自己去走动，这实在是想出风头了云云。

  倪学阳带着林放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就问，“董县长和魏局长要帮恒达协调土地指标，你怎么不用人家，非得自己去一趟？”

  林放顿时瞪直了眼。

  没想到魏东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而且告得理直气壮。

  林放犹豫了一下，实在不想把董军的要求说出来。

  董军毕竟是个常委、副县长，把这事讲给倪学阳听，这不是在领导之间制造矛盾么。

  看林放沉默不语，倪学阳又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就说清楚！否则出了事，可没人替你担责任！”

  林放叹了口气，知道想两面赚好人是不可能了。

  他把董军和魏东的要求讲了一遍。

  倪学阳听了，一脸震惊。

  搭顺风车处理人情，这在官场很常见。

  但像魏东这样狮子大开口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显而易见，这是董军授意魏东进行的。

  倪学阳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批评林放道，“你既然知道为难，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林放讪讪地说，“那不就让县长你为难么？再说了，我觉得省国土厅的领导，不一定都贪图那点烟酒，清正廉洁的干部还是大多数。我相信只要把恒达项目的意义汇报清楚，他们会同意早早解决土地指标的。”

  倪学阳听林放是为他着想，虽然感动，但仍训斥道，“年轻人，别不知道天高地厚！遇事切勿盲目冲动，非要碰壁才肯回头么？董县长和魏局长也去国土厅，他们可是门熟得很。他们不帮你，你又没熟悉人带着，估计希望不大。”

  “我给董县长打个电话，再把魏局长叫来协商一下，你少带点礼物......”

  林放可不愿意做吃回头草的马，他丢不起那个人。

  林放谢绝了倪学阳的好意思，他笑道，“县长，让我去试试吧！胡永林主任帮我联系好了人，万一瞎猫碰上了死老鼠呢！”

  看着林放坚决的样子，倪学阳无奈地挥了挥手，让林放出去了。

  吃完午饭后，吴爱东开着装满苹果的商务车，载着林放和张明亮，往省城方向去了。

  张明亮上车就掏出两个小盒子，打开，是两块亮晶晶的手表。“林放，终于给你买到了，正宗高仿！”

  林放看了，觉得和退给秦飞扬那两块名表没什么区别。

  “这是......高仿？”

  “当然，如假包换！”

  林放小心地收起，心想，姜力丹坐的飞机已经在省城落地，这两块高仿表来得正是时候。

  林放掏出几张钞票，数了数，递给张明亮。

  张明亮客气了一番，还是收下了，又不放心地问，“林放，这次咱们能见到国土厅的领导吗？”

  “你放一百个心，”林放安慰道，“胡永林主任给国土厅的乐主任打电话了，他们俩关系很好。乐主任来过林县几次，都是胡主任好吃好喝好招待，乐主任拍着胸脯给胡主任保证，一定帮我们办成事。”

  张明亮点头道，“那最好不过了。”

  “老张，今天晚上咱们请乐主任吃饭，要陪好喝好啊！”

  “放心吧，领导说怎么喝，咱就怎么喝，保证喝得开心......”

  下午四点，林放一行进了省城，在国土厅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林放给乐主任打电话。

  一阵悠扬的彩铃过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哪位？”

  “乐主任您好，我是林县招商局林放，胡永林主任介绍来的......”

  “噢，林局长啊，胡主任和我说过，”电话那边的声音热情了许多，“你们有什么事吗？”

  “乐主任，我们就在省城，想请您吃个晚饭，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吃饭就不用了，林局长，你们大老远来，本来应该我请你们。但临近过年，事情特别多。这样吧！明天上班后，你们到国土厅来找我！”

  “乐主任，我们给您带了点......”

  林放刚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吴爱东和张明亮瞪大了眼睛，“怎么不说了？”

  “掉线了。”林放又拨了一遍。

  “妈的，他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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