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薛凡这么一个压根儿不想收的徒弟，季殊已经没有心情再收别人了，何况再收，他要一碗水端不平，薛凡更怨他，就一个人，反倒没有参照。

  薛凡要是不乐意，那他也可以说他本就性格冷淡。

  “这是入门功法，你拿去练吧。”

  回到青剑峰，季殊连应和宗主也不用了，直接就是冷冰冰甩给了薛凡一本引气入体的功法，便要走人。

  “是，师尊。”

  然而薛凡好像也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接过了功法就一声不吭地远离了他的视线。

  季殊乐得他好打发。

  阳光下，青剑峰树荫如幕。

  季殊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便飞身上了一个巨大的树，光一根斜生的树干就足有一人腰身粗。

  季殊轻飘飘落在了斜生的树干上，躺在了上面闭眼小憩，长发卷杂着衣带随春风飘荡。

  忽然，头顶上方的空气一阵微不可察地动荡，季殊刷得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做出了防卫准备。

  下一刻，眼前一股黑风卷落，一个身穿黑袍的颀长身影落在了树梢上，接着不等季殊起身，就旋身而下又落到了季殊躺下的树干上，架腿坐在了季殊脚尾，“师弟~数日不见，可曾思念本尊呐？”

  季殊被他一开口就是骚里骚气的话弄得直翻白眼儿，“你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我这棵树养得不容易，怕是承担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你可不要给我坐断了。”

  钟行云低笑一声，竟然伸过手来握住了季殊的脚踝，“便是坐断了，本尊也会在你掉下去之前，紧紧抓住了你，飞上云端，必不叫你摔着。”

  季殊白眼先翻上天，“我是心疼我的树。还有，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哈哈哈，”钟行云见他只是嘴上说着不要动手动脚，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连眼睛都又闭上享受阳光了，便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抗拒自己，“本尊见你模样悠闲，难免手痒。”

  季殊斜眼看他，“你手痒，所以就玩弄我的脚丫子？真是没想到，堂堂魔尊还有这等古怪癖好？”

  钟行云第一时间辩解，“本尊可不是什么怪癖，也从未触摸过别人的臭脚，只是单纯对师弟你心有情念，情难自禁。”

  季殊哼笑，懒洋洋将胳膊枕在了头下，“我可没问你摸没摸过别人脚丫子，我也不感兴趣，这么急着自证什么。”

  钟行云朝他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大半个身体都在季殊上方，细细注视着他的容颜，“你说，这明明同样一张脸，怎的我那师弟看起来就那样让人生厌，本尊几次三番的恨不得杀了他。如今只是换了个灵魂，就好像一举一动都让本尊喜欢起来了？”

  季殊对此闭眼不语，关于身份的任何话题都是说多错多，而且之前钟行云虽然认定他是鬼修夺舍，但这个谎言或者说这种“认定”，其实很容易被拆穿。

  只要钟行云有心，仔细去查一查鬼域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大佬少了谁，就很容易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来自鬼域。

  钟行云见他不语，试图自己找到心思动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我那师弟整天僵着一张脸，人又死板只想斥责本尊，所以本尊看他，日益觉得面目可憎。而你不同，且不说表情灵动鲜明，心性也好，至少会问本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入魔？

  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可这些年来，无论是他那个死了的早已不是他师尊的师尊，还是他曾经那个师弟，这两个本该关系最近的人，都从来没有问过这么一句。

  他们只知道，入魔了便是罪大恶极，便是叛出师门，就该遭受唾弃，师徒之间，师兄弟之间，都会恩断义绝，正魔不两立。

  见了他，只会想要除掉他这个连累师门名声的“叛徒”，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问一句，为什么？

  季殊死鱼眼，“问了又有什么用？然后呢，您老人家又不肯细细说来，那天半吊不吊的说了几句，反而还不如不说。现在我一看到你，脑瓜子里就满是问号。”

  钟行云朝他俯身下来，遮住了他头顶的光，与他离得格外近，只有胳膊撑在树干边缘上，“本尊当然可以说，但本尊也只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本尊让人查了，鬼域的四大魔修都在，只有一个人没查，但你不可能是他。”

  季殊睁眼，“谁？”

  钟行云深深看他，留意着他的神色，“鬼域之主。只有他，本尊一时之间还无法确定他还在不在鬼域。”

  季殊挑眉，“万一我就是呢，魔尊大人还要继续压在我身上吗？”

  “你不是。”

  钟行云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鬼域之主本尊暗地里见过，他——”

  “师尊！”

  钟行云的话突然被人打断了，茂密到足以遮挡人影，让下方一下子看不到上面有人的大树下方，传来一声呼唤。

  钟行云眉头一皱，脸色顿时说不出来的难看，“你竟然收徒弟了？”

  钟行云的声音不大不小，好像也正好让下方的薛凡抬头朝上看了过来，“师尊？你在上面吗？”

  树叶影影绰绰，看不清上方情况。

  季殊匆忙朝着钟行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飞身下了树干，稳稳落在了薛凡面前，垂眼不冷不热地看他，“何事？日后不可如此喧哗呼叫，有事就只叫一声，先等候在远处，为师有了闲暇，自然会见你。”

  “是，师尊。”

  薛凡的眼中划过一抹冷色，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清羽对他极其不耐烦，好在，他根本不在乎。

  他也不是真的需要清羽教授什么功法，他需要的，只是接近清羽身边，伺机动手，将他的这具血肉之躯带回鬼域。

  至于方才，他其实一直在暗中放出神识留意这边动静，也察觉到了有外人进了青剑峰。

  他本不想关心这种于计划无关的事，那两人说了什么他并未细听，只是突然又听到了上方有人好像提到了什么鬼域之主，这才下意识的打断了。

  此时他却有些后悔了，他该先听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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