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壬申年刚一过完，加林和巧珍就商议好了接回甜甜的事宜。

  接娃娃这天，高明楼家里就像过个小喜事那样，摆了两席，男的一席，女的一席，三家人都来了，又请来德顺爷爷和书记王建平，女席由巧英支应着。男席这安坐着德顺老汉、刘立本、高明楼、王建平、高魁星、高三星，大家尽兴地举箸换盏，笑声不断，加林忙前忙后支应着，他一会儿敬酒，一会儿递烟，除三星不喝酒外，加林陪着大家，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席上就数刘立本心里高兴，满面红光。这甜甜一回到巧珍的身边，巧珍娃娃的心也就全了，好在加林不多嫌甜甜，巧珍的这一页也就永远地揭过去了，事情能发展到今天的情况，是他做梦都想不敢想的。加林的几声“爸爸”，把他刘立本叫得心花怒放。

  甜甜一回到高家，高加林爱屋及乌，视如己出，很快地就让甜甜消除了和他们之间的情感隔膜。加林几乎每次回家都给甜甜带点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玩的。甜甜也很快就融入高家，因而甜甜叫起高加林“爸爸”来，脱口而出，没有一点拗口之态。很快，眼前这个白净干练、体型标致的加林爸爸已经把甜甜脑海里的黑脸马拴爸爸置换殆尽，这一切都是巧珍循循善诱的结果，倒是加林自己还有点心理障碍，感到有点别扭。

  巧珍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非常辛苦，这又把甜甜接了回来，巧英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她也不能夺妹妹所爱。甜甜起初回到巧珍的身边，还有点不习惯，但不多久，就习惯了，甜甜很懂事，她也爱弟弟妹妹，她一从红小班（过去对农村的学前班的称呼）回来，就帮着妈妈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她主要的任务就是用车车推娃娃在院子转圈圈。

  加林过去一个人单身惯了，现在一下子添了三张口，花销也大了，特别是奶粉，三天一包，五天一包，银桥、关山、秦俑奶粉，加林见买就是五袋六袋，一个月工资不着撇，加林一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种尴尬。加林是个死工资，一个月不到一百，还不能及时兑现。有时加林也常常给人帮忙，写写东西，人家的回报，就是给他一送条烟，要么请他美餐一顿。对加林来说他宁愿不抽好烟，不吃美餐，他真想让人家给干折了，可这他又能说不出口吗？好在岳父大人不断地资助，还有加林二爸高玉智给他哥哥高玉德的零花钱，也都孝顺了吃奶娃娃。这样一来，加林的日子也算能勉强过得去。

  这天晚上，加林帮着巧珍把两个小东西哄睡着后，加林才拿起了书，没精打采地看着，没看了几页，听着巧珍气吁吁的样子，加林放下书，有点内疚地对巧珍说，“巧珍，看到你整日里累得这样，两个小东西就够盘人的，你还要抽空去地里，这可不是我的初衷。我原打算让你轻轻松松地过日子，没想到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巧珍给你说实话呢，我真想碰死算球了。”

  加林显得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巧珍倒是很惬意，“加林，我已经很知足了，你想我都不拍死，还怕累吗？去年我在产床上就怕我下不来，大夫说，家属的意见是保大人，我一听就急了，没有了娃娃，我跟你过日子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要活娘仨儿一起活，要死我娘仨儿一块走，他俩不能没有我，我同样不能没有他俩。现在，老天让我们都挺了过来，我知足的很，你不知道我心里整天有多高兴。有甜甜，我活着就有希望，有了你，我活着便有依靠。现在，又有了他们，我整天高兴都来不及，累点苦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巧珍停了一下，用眼白了一下加林，“你没听人常说：‘有苗不愁长，一天长三晌’。倒是你，真让我没有想到，你对娃娃还这么的有耐心？平时可不这样，晚上你一回来，他俩尚慌（顽皮）的很。娃娃撕坏你的书，弄乱了你的稿纸，我就怕你一时生气，暴打娃娃，这倒是我所担心的。这往后，娃娃越来越捣，怕你受不了。”巧珍不知说什么才好。“看到娃娃开心，我很高兴，这可是你拿命换来的宝贝蛋蛋，我怎么都爱不够。他就是把我的眼睛抓瞎，脸挖烂，书全部撕烂，我都不会生气的。”

  加林说着，便从外衣口袋掏出了一些钱，塞进巧珍手里，巧珍不要，“我跟前有钱呢？你在外面开销大。”加林没有接巧珍手里的钱，说，“我要到地区党校培训十天左右，我已经留够了饭钱和烟钱，你该花就花，如果钱不够用的话，你就在外面借一点，到时候我再还给人家。家里地里的活你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不情愿干了就放下，心不要太强了。甜甜一回来，三个娃娃也够你受的。陈云副主席不是说过吗？多做少活等于少做，少做多活等于多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巧珍听了加林的话很感动，但她却表现出了一副刚强的样子，“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能那么金贵，中央首长的话那是针对老年人说的，还亏你是个公社干部呢？净说些花刁人的话，什么多做少活，少活多做，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这段时间在外面，更要照顾好你自己，咱这一大家子人，还指望着你哩。这钱还是你拿上，一定要管好自己。”巧珍执意不要钱，“不过我给你说过的话，你要记下。孩子你可要管好，这可是咱的希望。这人口前不是有句话吗？‘活干三年没影星，娃哄三年提笼笼’。管好娃娃比啥都重要，巧珍请你相信。我一定让你过上好……”

  巧珍就怕加林说过头话，不等加林说完，她就伸出手捂住加林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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