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区行署一个普通干部的家庭，中午下班以后，高玉智一进家门就在案上准备午饭，小儿子加平一回家就趴在客厅的饭桌上写着作业。玉智的爱人叶芷芳过了一会也提着网兜推门进来了，她疾步向厨房走去，“老高，快别忙活了，让我来吧，老家来信啦，快看看有什么事！”

  叶芷芳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在案角。玉智赶忙洗手，然后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着解下围裙递给了叶芷芳，从案角拿起信封转身就走，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玉智拆开信封，带着花镜，小声地读道：

  “玉智贤弟：你好！

  最近工作还好吧！

  现有一要事，和加林的未来有着重要的关

  系，我想还是和你沟通一下为好。

  最近，咱县要从回乡青年和复员军人中招

  收一批乡镇合同制干部，大概就是你来信所说

  的事情。程序是由大队推荐，公社报名，不受

  名额限制，最后统一考试，严格审查，择优录

  取。听内部人透露，一个乡镇大概就招录两三

  个人，干部待遇，农民身份，虽说离土不离乡，

  那总比农民清闲，好好干是会有出息的。我认

  为加林是很有才华的，先考个乡镇干部，以后

  要是有更好的机会，他也可以跳槽么！

  我已经让三星把表捎给加林，让他填好交

  到镇上。听三星说，加林好像对这件事不上心，

  我是怕他麻痹大意，失掉机会。

  我将心事说给你，是希望你能开导开导，

  让娃娃把试考好，过了这个关口。加林应该有

  加林的事业，他总不能在基建队干一辈子么！

  我想只要没考试，补个名字这也不犯啥错么？

  祝一切都好！

  愚兄高明楼

  一九八X年X月X日

  高玉智摘下眼镜，点起一支烟，深思起来……

  他想起他随哥哥第一次给父母上坟时的情景，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他跟着他哥哥和加林来到村后一个阳坡上，当他跪在父母的坟前，透过坟堆上布满的蓬蒿杂草，看着那凄凉的没有墓碑的坟茔时，想着阴阳两隔的亲人，在外的那些年，他连一个瓜子都没有给父母买过，他的心里一阵发酸。是哥哥把父母养活了二十多年，自己常年又不在身边，对父母没有尽一点孝道，他是多么的揪心啊！他内疚的心情无法言表。哥哥跪在父母坟前一个劲嘿嘿嘿的哭，这哭声刺人心肺，他是在向父母诉说着什么，或是向身边的他揭示着什么，不管怎么说，那时，跪在地上的他就暗暗地向父母默誓，一定要在哥嫂有生之年，照顾好哥嫂，哥嫂的恩情大如天。

  一根烟已经吸完，玉智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这些年来都为哥哥做些什么呢？不就是给加林买了一辆飞鸽牌加重自行车吗？加林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有成家，也没有个正式工作，他明白了高明楼的良苦心思，他也该为哥哥分忧了。

  玉智又坐在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烟，思考着……

  从目前国家改革开放的形势来看，合同制干部对农家孩子来说，不能不说是一条途径，不管怎么说，有机会那就先抓住再说。

  下午上班，高玉智一走进办公室就立即要了延州县劳动人事局的电话，让查一下城关公社高加林报了名没有。如果加林没有报名，那他就打算明天回延州带着加林去报名，先把名报上再说。

  高玉智戴上了眼镜，拿起了一份文件无心地看了起来。延州那边很快的就来了反馈电话，高玉智一份文件还没有看完，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所打断，他急忙起身接起了电话，“报告高局长，城关一共报了三十二人，加林是第二十八位。”“谢谢，添麻烦了！”

  高玉智一放下电话，心里膛的一下，平静了下来。他又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办公桌上有一班学生作业本那么厚的材料待他处理。办公桌上的座钟嚓嚓嚓地秒划着时间，高玉智面孔严肃地一页一页地翻着材料，有时竟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直到下班，高玉智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

  一吃完晚饭，高玉智又回到了办公室，继续着下午的工作。到晚上十一点半时，高玉智终于忙完手头的工作。这时他没有一点睡意，他点了一根烟，拿出了高明楼的来信一边看，一边思考着，县上招干这样的事情，地区不便于插手。最好就是鼓励加林，让他好好准备，争取把试考好……

  玉智放下烟头，走到文件柜前，他把一堆一堆材料，抱到了办公桌上，边看边整理，把杂志，报纸和文件都分了类，他一本一本地翻着《红旗》（88年后被《求实》取代）和《农村工作通信》等杂志，还不时用笔在上面画着圈……

  他打算给加林加加压，让他好好准备，争取把这场试考好！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高玉德手里捏着一张邮局汇兑折子，坐在高明楼家门楼旁边的硷畔上，直等高明楼的家人。他是想让明楼家的三星把折子捎给加林。高玉德先去找侄孙高文斌，可娃娃这几天不在家，他腿脚又不便，否则的话，他就直接上县把邮折交给加林，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求人的。至于邮寄什么东西，他是不在乎的，反正这些年都过来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高明楼和老婆上了家门前的小坡。一看见门楼口旁坐着的高玉德，高明楼大老远就喊道，“玉德哥，你好啊！”说着便加快了脚步，“还真是明楼啊，你啥事从砖厂回来了？”高玉德有点惊讶地问道，明楼对着急忙站起的玉德，说，“亲戚家有点事，我昨晚就回来了，玉德哥，走家里坐坐！”玉德有点难为情地说，“不啦，给你托个小事情。”看到明楼一脸高兴的样子，玉德接着说道，“玉智，邮个包裹，你让三星把这折子给加林捎去，连同我的戳子。你看我这不中用的腿！”说罢，就在右腿上使劲拍打了一下，“这有啥问题！”高明楼爽快地答应了。

  两天后，邮局的折子通过三星转到了加林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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