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去，他就是不愿意不去学校教书。加林教书这件事表面上看来是高加林的个人私事，但实际上却牵动着许多人的神经。

  德顺老汉刚才在加林跟前又碰了个大钉子，他一气之下走出建筑工地的大门，老汉边走边弹着脚。他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加林在后面喊他，“德顺爷，你等一下！”加林骑着车子赶了过来，“德顺爷，还是我送你回家吧！”加林追上德顺老汉哀求道：“你忙你的事去吧！我长腿着，我还能走，不要你——送！”德顺老汉看都不看加林一眼，转身就走，他上坡抄小路走了。

  加林推着车子原地不动的瓷呆呆地站在大路中间，看着德顺爷爷离去的背影，这如同种树郭橐驼的背影里折射着德顺爷二十年来对他高加林深深的钟爱，加林的眼眶湿润了……

  德顺老汉一生气就感到眼前有点昏花，他没能走多远，便靠在了的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下圪蹴了下来。他嘘着粗气，过了一会，德顺老汉便从腰里掏出了烟袋装烟，一边装烟一边自语道着，“这一天天都干了啥事吗？高玉德你咋养了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嗨！”“要不是看到巧珍娃娃的脸上，说啥我都不来！”“难得巧珍娃娃的一片苦心！”德顺老汉话语中明显带着哭音。他感到非常地堵心，有一肚子无名之火不知往什么地方发。是的，加林今个可把德顺老汉气美了，而更让德顺老汉坐蜡的是他回家去怎么给巧珍一个说法呢？

  今天上午德顺老汉正在做饭时，巧珍来到了他家，帮他做好了饭，在他吃饭时，巧珍对他讲了加林的情况，他一听嘴都气歪了，巧珍乞求他再劝一次加林，让加林回心转意，去学校教书。他答应了巧珍，并安慰巧珍说，爷爷一定把这个犟东西捩过来。现在加林就是牛着不去，谁的话都不听，唉，怎样安慰巧珍呢？德顺老汉为难了，一看到巧珍那副哭相，他就想找个老鼠窝钻进去。

  西边的斜阳把德顺老汉周围的树影拉得老长，天色也不早了，德顺老汉挣扎着起了身，沿着小路朝回走着，一路走一路想着，嘴里的烟就吸个没停，不觉得就到了村口，他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德顺老汉一回到家里，“德顺爷……”巧珍忙停下手中的活，睁着那双大大无神的眼睛，目光有点呆滞地看着德顺老汉，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等巧珍问起，德顺老汉也没有必要隐瞒着什么了，他就对巧珍说了实情，“巧珍，你听爷爷说，加林是个二杆子，石灰窑里冒白烟，长着一根筋，他先人真是亏了人，他爱去不去。他干啥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又不是个娃娃。野地里的冬瓜野地里长，看球它嘁。听爷爷给你说，你再不要为他费心劳神了，他把你害的好苦啊！”德顺爷爷说着说着都落泪了，“听爷爷的话，你把他忘了吧，好好地过你们的日子。爷爷听你明楼叔说过，马拴这后生，勤快厚道，是个值得托事的人，你跟着他过日子准没得错，看来当年你爸爸把你嫁给马拴这步棋是走对了！”

  巧珍含着泪给德顺爷爷把几件补好的衣服收拾到板柜里，然后从她的布兜兜里，取出了两双布鞋，递给了德顺老汉，“爷爷，我这就走了！”巧珍含泪离开了德顺老汉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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