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村大队的材料上报给公社党委后，很快就又转送到了县委。

  高明楼的心还没有舒展几天，他就被叫到了县里，在县委高书记的办公室里，高书记和高明楼促膝长谈，“老高，咱都是一家子，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实话告诉你。由于群众认识有问题，对党的政策理解不到位，目前要全面实行包产到户阻力还很大。县上希望你高家村大队能带个头，率先实行包产到户。因为，高家村大队是学大寨的红旗，一实行包产到户影响很大，便于推动工作。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县委的意思。”高书记讲完话，就转头看了看城关公社的赵书记。

  赵书记今天用车把高明楼带到了县上，高书记让他也帮着给做做工作。

  张书记起身递给高明楼一根烟后，又接上了高书记的话茬，“老高啊，革命样板戏《龙江颂》你又不是没有看过！就咱县目前的情况，农村各地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就你高家村来说，全县有几个，你说我们还要穷过渡到什么时候，就这样吃不饱，饿不死的耐活着。那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共产主义呢？公社希望你们大队能发扬龙江精神，以大局为重，带好这个头。”

  高明楼一下子懵了，怎么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快，来得猛，他一下没了主意。

  “老高，谈谈你的意见！”高书记面带笑容地看着高明楼。

  许久许久，高明楼终于开了口。

  “我的意见就是你让赵书记把我书记一撤，你咋分咋包我都没有意见！”

  “老高，不要有抵触情绪吗！工作还要你来做，责任还要由你来担。下午就不要回去了，晚上看看戏，放松放松。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家吧。”

  晚上在县委招待所的客房里，赵书记和高明楼又接着上午的话茬，正说着，进来了两名年轻干部，赵书记忙站起来说，“志涛，明海，你两个或许不认识，这位是咱高家大队的高书记。高家大队过去可一直是咱公社学大寨的红旗大队，他领着社员发扬愚公精神，打坝淤地修梯田，战天斗地几十年，治理穷山恶水，在省上都挂了名。他荣获的奖旗和奖状，把咱会议室墙上都能挂满……”“赵书记你可别再说了，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好像是蚂蚱折断了腿，跳不动了。眼看着就要被社会主义淘汰了，还提过去那些陈籽麻烂谷子干什么呢？”“高书记您好！”刘志涛、赵明海分别和高明楼握了手。“你两个怎么找到这里了？”赵书记问道，刘志涛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几个材料说道，“赵书记，这几份材料你看一下，明天早上还要打印。”说着便把材料递给赵书记，“老高，你先躺上一会儿，人家还等着呢！”赵书记趴在台灯下，一页地看着……

  高明楼靠着被子斜躺着，可他嘴里的烟却没有停，脑子里在翻江倒海，当他每听到赵书记翻过一页纸时，他的眼前就是一场热火朝天地的战斗情景……

  送走来人，赵书记又坐到了高明楼的床边，“你今个怎么像变个人似的，心里有啥话，就倒出来。唉，你我老朋友之间还没有什么话不能说吗？就是说错了也不过是个思想认识问题，我还能把你献到严府里不成？”高明楼坐了起来，一肚子的疙瘩不知先解那个，他的舌头好像变成了一块僵硬的大石头，塞满口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赵书记不断地劝说下，高明楼才向老朋友敞开了胸怀。高明楼终于开口了，“老赵啊，我现在才想明白了，你和高书记要我带头搞包产到户，这不是明摆着要我做电影《金光大道》里面的张金发吗？老书记张会林要是活着，非唾到我的脸上不行。”

  赵书记很了解老朋友高明楼此时的心情，他深深地知道高明楼见证了党领导翻身的农民实行土地改革，后又把农民组织起来，建立互助组、走合作化道路，直到人民公社化。高明楼当上干部后，正值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农业学大寨”的伟大号召，他就带领社员学大寨，开荒造田，打坝淤地，平沟治坡，保持水土，不断扩大土地面积，提高粮食产量。到后来把社员的一切都归集体所有，不断地割资本主义尾巴，扩大了社会主义集体经济，为共产主义积累物质财富。没想到现在却要他亲手分掉这几十年社员用血汗换来的家业，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子高明楼怎么能转得过来呢？

  高明楼语气凝重地对赵书记说：“老赵，我们今天作为朋友关系，我掏掏心窝子话。社会主义就讲个共同富裕，人民公社就讲个一大二公。这共同富裕的道路怎么又不走了呢？难道大干社会主义、大批资本主义，干错了？批错了？农业战线上大寨这面红旗都不要了吗？伟大领袖毛主席讲的最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教育农民要不断地克服小农经济思想，走社会主义康庄大道。我就问你敬爱的周总理概括的大寨精神：‘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原则；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爱国家爱集体的共产主义风格。’这些难道都说错了。这些年，我高明楼就是领着社员这样干的。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错了吗？”这一团团疑惑高明楼又怎么能解得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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