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年轻人，五千万年来，从没有一人跪完这三万台阶。”

  “我跪。”男人挺直脊梁骨，冷峻的五官在这暗夜里格外魅惑。

  “你真的确定吗？就算是这第一个台阶，你也不一定能踏上去，三万阶，每一阶都要受锥心刺骨之痛，你可愿？”

  “我愿。”

  “灰飞烟灭你也愿？”

  “愿，只要她能重生，哪怕是挫骨扬灰。”

  “痴情人啊，你不在，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她，忘了我，能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仪式开始，若是你中途倒去，或者主动放弃，仪式不再有效。”

  “好”

  “仪式开始，跪！”

  ……

  “你是五千万年来的第一人，宁愿忍受锥心刺骨之痛也要求爱人一个重生，我可许你三个愿。”

  “第一愿，愿她不再受苦受难，一世平安，无灾无难。”

  “第二愿，愿她不再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幸福美满。”

  “第三愿，愿她有爱她之人爱，携手相伴，不离不散。”

  “允……”

  ……

  ……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宁城今天天气很好，小风轻吹，来来往往的旅客都惬意地坐在奶茶店前歇息拍照。

  林潼麻木地操作着点单机器，微笑面对客人提出的需求，熟练地解决。

  脑子空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突然间就到了这，并且对这的一切都很熟悉。

  电脑上呈现出的花花绿绿的字体，林潼看得头晕眼花，她好像不该待在这才对，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脑子里虽然这样想，但手上动作没停过。

  似乎是停不下来……

  “美女，不要椰果。”

  “好的，这边已经备注了。”林潼机械地说完，突然感觉浑身无力，眼睛一闭就顺势倒下了。

  这家奶茶店的人群一下子哄闹起来。

  有喊散开，散开的、有打120的、有拿起手机拍照的……

  ……

  她恍然间记得她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大门悍着铁栅栏。

  有一面墙，嵌着一个又高又小的窗户。

  林潼平日里是从那儿望初升的太阳。

  那好像是疯人院里才对……

  是谁在她耳边哭着，让她快走？

  模糊的身影更加模糊……

  ……

  林潼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吵杂的哭叫……

  林潼还没有睁眼就知道自己是在哪了。

  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她没有疯，有必要天天给她做检查吗？

  从疯人院到医院属实是没有必要。

  林潼实在是太讨厌那个护理员恶心到嘴脸了，奈何太渴了，不得不睁开眼睛求一口水喝。

  睫毛微动，林潼缓缓睁开干涩已久的眼睛。

  入眼的不是那个恶心人的护理，而是几个陌生男人女人。

  但是又感觉见过。

  这些是谁？

  她一脸疑惑，还没有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呀，潼潼啊，咱们可是奶茶店啊，你低血糖，你就自己喝一杯啊，这孩子，咋这么老实呢？”

  “这姑娘平时太乖了，又不咋说话，这突然晕倒，大家都快急死了。”

  “……”

  “……”

  几个人一人一句，听得林潼头疼。

  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有些模糊的记忆似乎要冲撞而出。

  “请问，你们是？”她费力地张口。

  “还我们是谁，都工作一个星期了，还问我们是谁，不是倒下去脑震荡了吧？”一个女生惊叫起来。

  林潼顿时觉得头有点疼，像被细密的针扎着一般，一时间真想不起来。

  什么奶茶店？她不是在疯人院吗？

  难道做梦了？

  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林潼想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是吧？医生说没事啊？”戴着店长牌的男人也严肃了起来。

  “店长，要不还是检查一下吧，人刚刚高考完，马上要去读大学，别真把脑子给……”女生话没说完，递了个眼神给店长。

  店长叹了口气，着急地走出了病房。

  林潼提取到了女生话里的关键信息，什么高考？

  她刚高考完？

  那她现在在打暑假工？

  林潼懵了，她明明在疯人院啊？

  她有些急了，慌乱地抓住女生的手问：“现在多少年？”

  “什么多少年，华国74年，怎么了？你不是刚考完高考吗？”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爆炸般的记忆喷涌而出。

  74年？

  74年……

  不对啊，按理来说，今年应该是79年才对。

  而且好像，她不是自杀了吗？

  她怎么回到74年了？

  自杀？

  林潼想到这个词，头疼得更加厉害，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生活在宁城的城中村，有一对靠拐卖为生的父母，对她非打即骂，她在学校，同样受尽欺凌。

  上一世。

  她受尽折磨和苦楚，在父母的打骂之下成长，在同学的欺凌下学习，原以为只要考上好大学，就能脱离这里，结果，她没考上大学。

  被父母又一次卖到乡下，想方设法逃出来以后又差点被强奸，霸凌她的同学联合父母把她送进了疯人院。

  再后来，还有什么事？为什么自杀了？

  她越想越头疼，喘着气，窒息感扑面而来。

  心脏阵阵收紧，林潼将心脏捂住，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宁城的高楼大厦。

  她选择跳下去的那天阳光很好……

  她为什么跳楼了？

  林潼没想起来。

  她突然发现，她一直都在追求温暖的阳光，到死前，还特意挑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天气。

  三年的疯人院的经历把她锻炼成了一个闭口不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林潼的大脑塞满了前世的记忆，想起来的都是痛苦的经历。

  “啊……”她凄惨地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脑袋微微颤抖。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一只爪子伸进去，无情地撕扯……

  疼……

  真的好疼……

  她的记忆里，好像就没有一束光为她而照亮，委屈求全，懦弱忍让。

  父母的打骂，同学的霸凌，护理员的折磨，还有很多很多在她身上种满了疼痛记忆的人。

  所以……

  她没有死成吗？

  但是今年不是74年吗？

  不……

  她捂着脑袋，虚弱地喊道：“不、不要，我要见他……”

  “他没死……不……呃……”

  旁边的几个人都慌了神，怎么安慰林潼也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

  “不，不要让我离开他……求……”一个完整的求字还没有说完，林潼顺势倒下了。

  病房瞬间安静下来了，几个人慌张不知所措。

  林潼刚才的挣扎像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

  ……

  林潼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纯白的被子上，一束光暖洋洋地晃着她的眼睛。

  半晌，她才重新睁开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过……

  林潼悄悄攥紧了拳头。

  她回来了！

  她真的重新回来了……

  既然重来一世，她定不负上天的宽容。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像蝼蚁一样活下去。

  人虽是天地浮游，那她也要让蚍蜉撼树成为现实，那些没有心的，肮脏的人，她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那些屈辱，那些不甘……

  通通都会消失不见……

  收敛了心绪，林潼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她极力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撑着床支起上半身。

  病房内挤在一起的几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我没事了，谢谢你们，刚才醒来头还有点晕，有点大脑过载了。”语气客气而疏离。

  周边的人都愣了一下，竟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哪里似乎不太一样。

  林潼说着，左右打量着这几个人。

  之前那个说话很多的女生拉起林潼的手，担忧道：“没事就行，你可是马上上大学的高材生，我这种职校出来的，到时候还等着你给我说说大学生活呢！也让我见见世面呀。”

  林潼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比她小两岁，小康家庭。

  但是后来母亲生病了，举全家之力为母亲治病，导致家里突然就紧巴了。

  后来何艾媛也就放弃继续读书了，去职校学了理发，小姑娘长得漂亮，经常被骚扰，索性退学跑到奶茶店上班了。

  结果林潼来奶茶店上班不久后她就被逼去结婚了。

  许是经历有些相似，林潼看着她目光充满了怜爱和同情。

  何艾媛被她看得怪怪得，心里发毛。

  “你别这样看我，很奇怪。”

  “啊？”

  “有一种母爱泛滥的感觉。”

  “……”林潼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母爱……

  呵……

  “醒了就行，你们小姑娘，平时还是要按时吃饭，别为了瘦，为了减肥饭都不吃，今天还好是倒在店里，但凡倒在哪个没人的地方，可就不好了。”

  开口说话的是年长她们几岁的姐姐，姓吕，村子里出来打工的，平时比较爱唠叨，但是心地善良。

  林潼看着吕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自己上辈子在这上了两个星期的班，就被渣爹耍无赖拉回家去了，天天在店门口闹，店长没办法把她辞退了。

  吕姐还为她说了很多好话，以至于结工资的时候还多了一百。

  虽然工资最后都到了渣爹手中。

  但是她还是心存感激。

  “好。”林潼开口应下，语气有些哽咽，心里满是酸涩。

  恰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店长带了医生过来，人还没说话，何艾媛就巴巴地说林潼没事儿，好着呢。

  店长又把医生打发回去了。

  “行了，人好了就行，也没什么大事，不需要住院，放你明天一天假，你晚上回去好好吃饭。你们几个可以回去上班了，店里就三个人，忙不过来。”

  办好了手续，林潼就跟他们分开了。

  她拐进医院的卫生间，入口的镜子将她现在的模样照映出来。

  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瓣。

  墨发披肩。

  整个人没有半分青春的朝气，反倒觉得死气沉沉。

  她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年轻的自己了？

  记不得了，到了疯人院以后，被那里的护士折磨得不成人样，脸上到处都是伤。

  在学校时，霸凌她的人为了让别人看不出来。

  伤都在衣服可以盖住的地方。

  她揭开一看，青青紫紫的伤痕遍布手臂。

  林潼紧抿着唇，眸光里露出凶狠的光。

  她会一点点还回去的。

  林潼从卫生间出来，离开了医院……

  至于去哪，那肯定是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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