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分科志愿表发到每个学生手里。

  在填写完名字的最后一笔，冉文兴茫然的心中就此有了清晰的方向。

  不管能否跟小胖方禾一个班，她都要独自踏上理科的道路。

  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讲注意事项，千万不要涂改，一笔一画写工整写慢一点。

  魏芝芝伸着脖子偷偷瞥一眼冉文兴的桌面，斜着眼看清楚了那个对勾画在了理科的前面。

  而冉文兴也已经签好名。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嘛。”魏芝芝眉头一拧，撅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不高兴地趴在桌面上填写自己的志愿表。

  仅仅是签个名，学生们却写出了不间断的唰唰声。

  笔尖划过洁白的纸张，定下了学生们第一个选择。

  “你要是，”魏芝芝有些别扭地跟冉文兴说：“学习觉得吃力了，还是很欢迎你回来学文的。”

  前排的李艳梅竖着耳朵听冉文兴的回答。

  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都轻颤也没听见冉文兴的回应。

  魏芝芝又突然发脾气了，重重地一脚踩在课桌的横杠上，连带着冉文兴的课桌都跟着滋啦一声。

  “你干嘛？”冉文兴觉得她莫名其妙，转头问她。

  魏芝芝没好气地看着她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不停地抖着脚，扭过头去，后脑勺对着冉文兴哼了一声。

  她这副模样，冉文兴心中一下了然，“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呀？”

  “不然呢！”

  班主任还在上面讲话，魏芝芝只敢斜眼睨她压着嗓子低声吼了一句。

  很奇妙，冉文兴说不上来她跟魏芝芝的关系。

  之前说好做好朋友的，但是她看不上贫穷的自己，所以冉文兴自觉跟她保持距离，互不打扰，就做普通同学。

  但魏芝芝好像从那件事情之后偶尔时不时冒出来一句话，或自言自语或跟冉文兴搭话，反正开头没个主语，冉文兴搞不懂她怎么想的。

  不及时回话，魏芝芝就会像这样闹小脾气。

  还要她低声哄一两句才会好。

  冉文兴随她去，反正她跟魏芝芝也回不到从前，就这样偶尔说几句，也挺好的。

  魏芝芝虽然有点小脾气也有点任性，但是冉文兴知道她从来没真正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她对她偶尔也能包容一下。

  “你放心吧，我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永远不后悔。”冉文兴说完朝她歪头笑了笑。

  魏芝芝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翻出来。

  她就说冉文兴这人跟她是相克的。

  “嗯嗯嗯，随你的便，最好撞破南墙也别回头！”魏芝芝轻哼了一声，嘴角一勾，又阴阳怪气了一句。

  冉文兴挑了挑眉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大部分学生已经填写好，后面的挨个往前面传递，然后全部交给了班主任。

  就在冉文兴以为这事情定下来的时候，她不过是吃了个午饭，下午课间就被班主任喊去了办公室。

  “李老师。”冉文兴还是很怕被班主任喊进办公室里，明明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的工位，但是被喊到办公室那么多次，冉文兴被班主任训斥的时候都没有其他老师在场。

  她既庆幸又害怕。

  庆幸没人看见就没有那么丢脸，害怕没有别人在班主任脾气上来打自己。

  “又是你又是你！”班主任看着她也很头疼，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他本就对她有颇多意见，手指曲着重重敲击着桌面，唾沫横飞：“我是不是多次强调过！想好在下笔，不要有涂改不要有涂改！”

  “你是耳聋了吗？！”班主任语言攻击，眼神轻蔑地盯着她，“全班都听见了，就你一个人特殊？！就你没听见！”

  他把一旁的小纸张往她跟前一推，啪啪拍着桌面，“你自己看看你涂改的，冉文兴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首先表态，我们班不欢迎你啊。你的成绩我看过，选文选理对你来说都没差别，你的薄弱点在英语这门学科上，你自己都已经决定要去别的班级祸祸别的班主任了，怎么又临时反悔了？啊？”

  “你就非得把我逼死吗？！”他如同一头猛兽咆哮，气得屁股离开座椅，要扑上去撕咬她一口，年久的木桌被他拍的掉下几撮木屑。

  冉文兴被骂的直往后仰，他推过来的分科表冉文兴也只看见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没看到涂改的地方，那就只有文理科前面的小括号被人涂改了。

  “老师，我没有要留在你班上，我选的是理科的。”冉文兴抬头瞥他一眼，又往后退了两步，为自己辩解道。

  “我倒是小看你了冉文兴，”班主任冷笑一声，“做错事永远都不是先认错而是选择撒谎！”

  冉文兴知道跟他辩解已经没什么意义，他对自己固有的偏见不是随便几句真话就能改变分毫的。

  她只求这次的事故不要影响自己离开这个班。

  “李老师，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那你帮我改为理科吧，谢谢你。”冉文兴有一种委曲求全的意味。

  她不敢跟班主任叫板，怕刺激到他让他更加气愤就这么把分科志愿上报上去。

  这根本就不是她涂改的！

  怎么能让她留在十五班学文呢？

  “怎么改？你教教我怎么改？啊！”班主任脱力一般跌靠在椅背上。

  冉文兴被他厉声啊的那一下弄得心脏猛跳，太吓人了。

  班主任凌目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让我帮你改？你当这纸张烂大街吗？我随随便便就能跟你捡一张来？”

  “挨骂一顿说不定能让你重新选。”他幽幽说道。

  什么意思？

  冉文兴被班主任骂的心颤都没这么慌乱，她只能留在十五班学文了吗？

  她慌乱不已，往桌子前挪了几步，看清了上门涂改的部分，声音轻颤：“李老师，真的不是我自己涂改的，是别人……呜呜……我要学理科。”

  冉文兴不敢去想到底是谁改了她的志愿表。

  难道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

  她知道在这个班级里不受待见，那她离开还不行吗？！

  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来捉弄自己呢？

  “哟，你还先委屈上了？”班主任见她要哭不哭的表情突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反而乐呵一声：“哎呀，这事情你自己找校长说去吧。”

  其实他手里还有志愿表的，但是他就是要故意刁难一下她，谁叫他看着她就来气！

  要不是他特意检查了一遍，就这志愿表交上去他又要被校长逮着骂一顿了！

  他倒是相信不是冉文兴自己涂改的，明明叫她过来也是再确认一遍她自己的意愿，但是谈话莫名就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意外。

  就冉文兴那个傲劲儿，那不就是目中无人嘛！

  他就是打心里看不上她。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遇事不肯服一下软，偏要让别人跟着她一块受罪！

  他等着冉文兴低头服软，却不想她一开口又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那、李老师，是不是我去找校长了，挨一顿骂就可以重新选了是吧？”冉文兴跟他确认道。

  “冉文兴！”他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冉文兴连连后退，他震耳欲聋的呵斥让她绝望。

  她从没如此讨厌过一个老师！

  “老李，这是干啥呢？有事好好说，跟学生吼什么呀。”一位中年杰俊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不急不缓走了进来。

  “哟，刘主任怎么有闲情雅致来串门了。”李老师起身迎接。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找上来了？

  这个刘主任是最看不惯做为校长侄子的他的。

  “忙的不得了，哪里有什么闲情雅致啊。”刘景明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刘景明双腿交叠，双手也交叠搭在膝盖上。

  “你是叫，冉文兴？”刘景明回想了一下才念出了她的名字。

  冉文兴双手侧在身旁，先是朝他点点头，随后弯腰鞠躬：“刘主任好。”

  李老师又被她气到了，白眼止不住地翻，怎么就不见她对自己这么恭恭敬敬的！

  刘景明微笑着朝她点头，“嗯，你好。”

  “你确定要选理科？”刘景明问。

  冉文兴惊讶了一瞬，他应该是路过听见了办公室里面的争吵了吧，所以……是要帮自己吗？

  “是的。”冉文兴眼睫毛轻颤，看了班主任一眼，又急急挪开视线，小声道：“志愿表填写的就是理科，我知道不能随意涂改，那张表也不是我自己涂改的。”

  她说到这连忙消了音，生怕自己太激动，把自己胡乱猜测的给一股脑说出来。

  “嗯。”刘景明又点了点头，倾身拉开李老师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张新的志愿表，对冉文兴招了招手：“你过来重新填写。”

  冉文兴不敢置信地看着桌上的那张干净的志愿表，脑袋不敢动弹分毫，只敢用余光是瞥一眼李老师的反应！

  不待他有所反应，冉文兴急急上前，在他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快速勾选签名。

  动作迅速，前后不过五秒钟。

  冉文兴胸口剧烈起伏着，颤抖着手把笔放回原处，捏着志愿表递到李老师面前，低垂着脑袋说：“谢谢李老师的笔。”

  也不等他接过，把志愿表放回到那

  一叠志愿表里，就飞快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办公室。

  李老师目光森寒地盯着冉文兴跑开的背影。

  “李老师，怎么跟一个孩子这么较真呢。”刘景明眼尾弧度微扬，带着一丝笑意，“人刚才还跟你道谢来着，咱做老师的，对学生别这么小气嘛。”

  “刘主任，您说笑了。”李老师收敛了神色，赔笑道。

  “本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冉文兴这个孩子的，这刚好碰上，我心里也有数了，就不耽搁李老师忙活了。”刘景明笑着打趣道：“你可是校长的亲信，忙着操心，忙着替我们分担校长的工作，真是辛苦李老师了。”

  “没有没有。”李老师维持着场面话。

  刘景明点点头，拿起他桌上的那一叠志愿表，“我顺路就帮你送去教务处吧。”

  “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刘主任呢。”

  “小事，不劳烦。”刘景明绕过他的手，捏着一叠薄薄的纸离开了办公室。

  跟那两位的嘱托比起来，顺路送个东西还真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刘景明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大学好友和得意门生，都前后脚打电话拜托他在学校抽空关照下冉文兴。

  徐文静他倒是想的通，她做过她的老师，冉文兴是她的学生，她惦记学生托他关照，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甘夏金他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能有什么联系在里面，能让他亲自跟自己打电话欠下人情？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刘景明叹息一声，又开始忙起工作的事来。

  *

  冉文兴回到教室，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

  “你又怎么惹老李头了？”她还没坐下，魏芝芝就往她这边靠了靠，小声问道。

  冉文兴只摇了摇头，没说其他的。

  魏芝芝努努嘴，“好好好，知道你要认真听讲，我不跟你说话了，我下课再问行了吧。”

  冉文兴不动声色地看了前面的李艳梅一眼。

  她没有丝毫诧异，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存在感。

  应该不是她偷偷改掉自己的志愿表的。

  要知道李艳梅两次疯癫，都是很反常，所以冉文兴很确定不是她。

  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这个班上还有谁因为私心而不愿意自己离开呢？

  冉文兴侧眸看了看魏芝芝。

  “你看我干嘛？又可以跟你讲话了？”魏芝芝奇怪道。

  冉文兴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她呢，傻乎乎的，找不到一个心眼子。

  况且，魏芝芝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她的志愿表。

  冉文兴往中间的方向侧了侧头，看着自己这一小组的人。

  李艳梅。

  不认识。

  张什么？

  不认识。

  班长。

  学委。

  不认识。

  这七个人，会是谁呢？

  “就算分了科，有些同学不学历史，但上课还是要认真听讲才行。”历史老师在讲台上轻咳一声道。

  是啊，上课时间要专心听讲才是。

  至于是谁，不重要了。

  她以后总归是要离开这个班级的。

  冉文兴释怀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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