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坐在沙发上看公司文件，见顾零进来，抬起头问：“吃饭了吗？”

  顾零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嗯，吃过了。”

  “今天玩的开心吗？”

  本来应该是开心的，但想到某个人，顾零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有点复杂，顾零选择放弃思考。

  顾零一时间没说话，顾海放下文件，稍稍坐直身子：“看来是不开心。”

  他想到今天管家跟自己汇报的事，再联想到顾零不开心的事实，已经开始打算解雇乔煜。

  没有价值的东西，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对父女之间的谈话常常是围绕顾零的身体健康展开的，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好谈论的话题。

  客厅里很快安静下来，顾海用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谈话：“很晚了，休息一会儿就早些睡下吧。”

  顾零站起身，她走到楼梯口上了一节台阶，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顾海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茶几上的花瓶内插着几朵洁白的栀子花。

  有时看文件累了他就会捏一捏眉心，目光落在栀子花上，眼神温柔地缅怀某个逝去多年的人。

  “今天玩得开心吗”这句话问的是顾零的心情，关心的是顾零的身体，而他真正在乎的只是叶栀，只有叶栀。

  原身的存在没有人关心，是因为叶栀，她的存在才有意义。

  她深爱母亲的同时，也深深厌恶着“叶栀的女儿”这个身份，这个——

  她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身份。

  她就不配得到关心吗?以一个独立的人格的身份。

  “父亲。”

  顾零的声音在客厅中回荡，吸引了顾海的目光，他微微有些诧异，像是没想到顾零竟然还站在那儿。

  看呐，他甚至没有关注过女儿的去留。

  他看着她，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顾零在他的眼睛里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她忽然想起了乔煜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还有什么事吗？”顾海问她。

  “您希望我快乐吗？”

  顾海愣了一下，说：“当然，我比谁都希望你健康快乐。”

  意料之中的回答，原身已经失望了太多次，早已不对此抱有期待，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愿望——

  请尽可能多的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

  因为她的生命中，本也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今天我很开心。”顾零的声音浅浅，“明天我还会见到乔老师，对吗？”

  顾海并不打算拒绝顾零：“当然。”

  “晚安。”

  “晚安。”

  顾零回了房间，透过她的窗户可以隐约看见顾家别墅的大门，就在不久前有个人才刚刚从那里离开。

  系统圆滚滚的蛋壳模样的身体坐在窗台边沿：“不是打算远离乔煜吗？你改变主意了？”

  “他不是说不能离开我吗？那就留下吧。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给他一些祝福就好了，作为不能陪伴他一生的补偿。”

  “例如？”

  “长命百岁，一生无忧？”顾零想了想人类喜欢的东西，无非就是这些了吧。

  她到底还是不懂人类复杂的感情，所以总会自顾自的做下一些决定。

  系统摇摇晃晃，自己玩得起劲，语气漫不经心：“人家可不一定领情哦。”

  顾零望着远方深沉的夜色：“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给过他远离的机会，不是吗？”

  她因为穿梭世界而获得的微末的感情会让她对于某些人有片刻心软，可她到底是一块铁石心肠的石头。

  她给过机会，别人放弃了，无论结局如何都不是她的错。

  ……

  翌日，乔煜照常来画室找顾零。

  他进了画室却没看见顾零，见到地上散乱的画纸，将其一张张捡起来放好，又开始整理其他的一些杂乱的物品。

  他其实并不喜欢收纳整理，在他自己的画室中，他的东西向来是乱中有序，他一向认为太过规矩的摆设会束缚他的思维。

  但顾大小姐有一点点强迫症，于是乔煜便习惯了为她整理物品。

  下午一点的时候顾零仍然没来，乔煜又等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决定去敲顾零的房门。

  他敲了敲门，看似耐心的在门口等候，但频繁看手表的举动和眼里清晰可见的焦急表明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心跳一点点加速。

  他想到了昨天他拒绝的那个轮椅，想到了大小姐的心脏病，种种纷乱的思绪几乎要挤爆他的脑袋，以至于门被打开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乔老师？”

  顾零穿着睡衣，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眼里带着几分刚刚睡醒的迷蒙。

  她刚刚在午睡。

  乔煜的眼神重新聚焦，他看着面前安然无恙的顾零，猛然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可即便是如此失控的一个拥抱，他也下意识控制了力度。

  顾零眨眨眼，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乔煜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个举动让乔煜的理智重新回笼，他松开顾零，用打趣的语气说：“大小姐今天迟到了，原来是在睡懒觉。”

  顾零这么一个注重时间观念的人突然迟到，没有人知道乔煜在等待的那几十分钟里有多么害怕。

  顾零道：“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累了就应该睡懒觉，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打扰了你的美梦。”他笑了笑，“你去洗漱吧，我去给你拿午后水果。”

  顾零看了眼他微微颤抖的手，点头道：“好。”

  吃水果的过程中乔煜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零，顾零将一个苹果递给他：“一起吃吗？”

  真心主动地分享食物是一种接纳的表现，乔煜有些惊喜地接过。

  等两人真正走进画室开始绘画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顾零盯着乔煜眼底的两个黑眼圈看了一会儿，在乔煜疑惑的目光中将他拉到草莓沙发上坐下。

  “我今天睡懒觉了，公平起见我也允许你休息一会儿。”

  “我……”乔煜的话没有继续说出口。

  顾零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黑眼圈，弯腰时长发垂落，熟悉的香味在乔煜鼻尖萦绕。

  “画室条款第一条。”

  乔煜条件反射地接上后面的内容：“乔煜要听顾零的话。”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乔煜低声一笑：“好。”

  顾零在乔煜看得见的地方开始了今天的绘画练习，乔煜本来只是打算意思一下假寐一会儿，却没想到很快睡了过去。

  昨天他看似表现的咄咄逼人，其实心中满怀惴惴，回去以后满脑子都是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根本就没睡。

  来了顾家之后又被顾零的迟到吓得神经紧张，如今顾零就在他身边，态度也有了软化。

  心神放松下来竟然很快就入睡了。

  微风吹拂过窗帘，高大的青年躺在草莓沙发上陷入沉睡，顾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手中的画笔才重新开始动起来。

  乔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黄昏，顾零站在窗边看晚霞。

  晚霞洒满了整间画室，唯独照射到他头部的光线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挡住。

  他坐直身子，然后站起来，一步步踩着顾零的影子走上前。

  “今天的晚霞很美。”顾零说。

  “嗯。”乔煜在她身侧站定。

  “不同地方的晚霞有不一样的美，你想去看看吗？”

  顾零转头看着乔煜：“去哪里？”

  温柔的晚霞倾洒，却不及乔煜眼底的温柔半分：“万水千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但前提是要带上我。”

  顾零问：“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你带着我吗？”

  “因为要把主动权交给大小姐。”乔煜神情认真，“大小姐永远是乔煜心中的第一位，这一点连乔煜自己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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