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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3章 一鼻子灰


  烛火通明的行营大堂之中,朱厚熜见到了杨廷和。

  杨廷和缓步走了进来,身着崭新的绯色官袍,胸前那块象征着一等文官身份的补子上,两只仙鹤正在腾云飞翔。乌纱帽帽翅上,两条白色缎带垂落,那是为驾崩的皇上缠绕在帽子上的孝带。

  当他走进来的时候,除了感受到他沉着潇洒的举止气度之外,更让朱厚熜感受到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不过朱厚熜没有退缩,他忍住了要站起身来上前相迎的冲动,逼迫自己强行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知道杨廷和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朱厚熜才缓缓站起身来。

  “杨廷和见过兴王世子。”杨廷和沉声拱手道。

  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冷漠,称呼也和其他人不同。这一路上众人都以臣自称,呼朱厚熜为储君。因为太后懿旨已经颁布,事实上朱厚熜已经是皇上,就差登基典礼这一步了。

  但是,杨廷和既不称臣,也不呼君。他便是要让朱厚熜明白,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一切都有变数。在没有登基之前,他还不是皇上,情况还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化。借此告诫朱厚熜不要以为一切已经尽在掌握。

  不过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明白他的深意,他并不在意杨廷和的称呼,只还礼道:“杨首辅是么?有礼了。你来的正好,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了没有。我想了几天,觉得自己不是当皇上的料,所以我不想进京当皇上了。请杨首辅赶紧另选合适的人选吧。莫要耽误了朝廷大事。”

  杨廷和皱眉道:“世子为何会这么想?”

  朱厚熜道:“他们说的对,我连和父母兄弟的分离都做不到,还怎么当皇上?我根本不是雄才大略的人物。这皇帝,我做不得。”

  杨廷和沉声道:“少年人暂时离家,思念父母家人是正常的,你在京城呆惯了,自然便不会这么想了。你这只是一时的想法罢了。世子,这件事可不是儿戏,太后懿旨已下,天下人皆知世子是新皇。现在你又不肯了,岂非是拿大明国事当玩笑?即便太后下旨准你回家,另立人选。你这种行为,也是要被追究的。你明白么?”

  朱厚熜叫道:“这叫什么道理?是你们选上我的,我又没死乞白赖的找到你们要当皇上。我不当皇上难道还有罪?我这难道不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让我这样不适合的人当皇上,对大明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当这个皇上而已,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杨廷和眯着眼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看他跺脚撒刁的样子,反而心里安稳了下来。

  看起来他只是惧怕进京,惧怕成为皇上这件事。十三岁的少年,要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成为一个被万人瞩目的人,心里发慌害怕是可以理解的。

  朱厚熜如此反应,看上去就是个担心要面对陌生世界而惊慌失措的少年。

  “世子,不是别人逼你,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你若不是皇族血脉,若不是姓朱,自然也没人会来要你去继承大明皇统之位。皇上驾崩,社稷无主,是老天爷选定了你,天意不可违。你不要害怕,朝廷有臣子们做事,一切运作都会很顺畅,你不用担心你不懂政务不懂治理国家这些事。朝廷会有专门的人教你这些,臣和外廷诸位大人也都会随时听候你的问询。朝廷上下都会为了保证大明运转而努力做事,所以,你不用怕。一切有臣在。”杨廷和柔声安慰道。

  朱厚熜想了想道:“杨首辅,我想把我的父母接到宫里,不知成不成呢?”

  杨廷和皱眉道:“你怎么还在提此事?你莫忘了,你的承诺。老夫的那封信,你父王难道没让你读一读么?你只要登基为帝,便是既继皇统和又继皇嗣。你的亲生父母,便只能是皇叔父和皇叔母的身份。有哪个皇上将皇叔父和皇叔母接到宫中居住?莫要犯糊涂。”

  朱厚熜皱眉道:“那我可不可以不继承皇嗣?只继承大统?”

  杨廷和听了情不自禁的的笑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这个人选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这朱厚熜看起来怎么像个大傻子一样,全说些小孩子的傻话。这倒也好,在朝政事务上,自然是要被外廷全部拿捏了。但是他这长不大的样子,似乎很难解释为何要他继承皇嗣。

  “世子,这是你成为新皇的条件之一。你若拒绝继承先皇皇嗣,那么这皇帝之位你也做不成了。莫忘了,你是答应了的。君子不能言而无信,明白么?”杨廷和道。

  朱厚熜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是想让我的爹娘陪在身边,也不成么?”

  杨廷和缓缓道:“不成!”

  朱厚熜吁了口气道:“既然这样,这皇帝我还是不做了吧。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非我不可。杨首辅,我谢谢你们想到了推举我继承皇位,但是我真的不想当这个皇上。这样吧,我写封请罪折子,你帮我呈给太后,我向太后请罪,我不是当皇上的料,辜负太后美意了。我还是想回去和爹娘团聚。杨首辅你看如何?”

  杨廷和真是要气的翻白眼了,闹腾了半天,又回到了原点。杨廷和也终于意识到,朱厚熜看起来似乎是在故意胡搅蛮缠。他在拿自己开涮。

  杨廷和站起身来,沉声道:“世子,继承大统之事,岂是儿戏。岂是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如世子依着性子来,恐不但有辱我大明皇位之尊严,也对你和兴王府不利。世子,好好想想吧。老夫先回京城,明日再来问话。倘若世子没想好的话,那么老夫会如你所愿,让你回到你父母身边。皇位会另觅他人。由此产生的一切不好的后果,你要心中有数。莫怪老夫没有说清楚。世子十三岁了,当已经读书明理,知道厉害。装疯卖傻却也无用。”

  朱厚熜知道他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心中一股倔强之气上来,却也不肯低头。

  “杨首辅不用再来问了,我是不会进京城即位的,强迫我也没用。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如抓紧时间物色其他合适人选。至于所谓的什么后果,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四没放火,五没耍阴谋诡计害人。我不信太后会降罪给我兴王府。我朱厚熜只是笃念亲情养育之恩罢了,这是孝道,乃人之根本,却被百般阻挠,不知为何。”

  朱厚熜这一番话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装傻充愣,言辞犀利而有条理,让人哑口无言。杨廷和也彻底意识到,这位自己点选的新皇人选,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心中后悔之余,却也懊恼不已。

  “哼!世子如此任性,只怕将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夜深了,不打搅世子歇息。老夫告辞!”杨廷和满鼻子灰,拂袖而去。

  【作者题外话】:这几天身体出于恢复期,所以码的少一些。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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