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在云念没醒的这一夜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只要她醒过来，只要她说，不是自愿的，他就会原谅她的。

  可是，她的那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心里所有的希望全都一扫而空。

  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他继续出声，“你再说一遍？”

  云念看着他，“自欺欺人有意思么？你明明听到了，非要让我再说一次你才能明白，我根本不想生这个孩子么？”

  他眼里多了几分冷意，“五千万就买我孩子的一条命，你就这么爱钱是么？我的孩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你想要多少，可以跟我讲，别说是五千万，就是五个亿，我也能给你，可你为什么……”

  云念强迫自己去看萧煜几近崩溃的脸，声音带着几分凉薄，“是啊，为什么呢？明明你可以给我更多的。”

  她顿了一下，然后出声，“大概是因为，我不够爱你吧。”

  明知道他现在已经快崩溃了，可她还是要说这种话，明知道，他最听不得的。

  萧煜突然笑了一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还是在笑，以至于云念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萧煜抬手揉了揉眼眶，自嘲地出声，“是我，自作多情，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领证的那晚，我有多高兴？哪怕是知道，你不爱我，可我一直觉得，只要我手段够强硬，只要我足够真心，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你后来跟我说，想跟我好好过日子，跟我携手白首，你为我去南边以身涉险，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他曾以为，上天对他还是垂怜的，他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可到头来，不过都是命运。

  他艰难地出声，“可是，我始终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没有心。”

  “云念，你没有心。”

  云念藏在病号服里的手逐渐攥紧。

  阿煜，恨我吧，你越恨我……越好……

  就像现在这样……

  在萧煜看来，云念那副淡漠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可你却为了区区五千万就放弃了我的孩子。

  既然决定了不要ta，为什么不在胎心出问题的时候就拿掉ta？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以来，看着你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听朱婶说你准备留下孩子，我有多高兴？

  可你为什么给我希望之后，又让我这么绝望？”

  云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摸到了那片隆起，可她也没多想，毕竟，萧煜都说了，孩子没了，更何况，萧老亲自让人给她灌的药。

  人呀，就是爱口是心非，明明想要解释，明明可以解释，却还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我后来仔细考虑了一下，我不爱你，你也有自己的家庭，ta一出生，就是不被欢迎的存在，与其这样，不如让ta不来这个世界上遭罪。”

  萧煜再也没忍住抓住云念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声音发狠，“云念，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爱我，那你爱谁？苏寻么？这两个月，也没见他怎么对你嘘寒问暖，怎么？是因为他在意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

  云念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萧煜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挫败过，他松开了她，“你其实，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云念苦笑了一下，“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更知道爱自己。”

  萧煜突然后退了一步，“当初我给你的钱加上爷爷给你的五千万，足够你爱自己了。你就……继续爱自己吧。”

  “恭喜你，彻底自由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强迫你去生你不想留下的孩子……从今天起，我们过往的情分，爱也好，恨也罢，都化为灰烬。”

  云念知道，这大概是她们此生最后一面了，她喊住了他。

  “阿煜，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祝福，可相识一场，我始终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一生无虞。”

  萧煜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你知道，最没资格对我说这话的人，就是你。”

  云念眼泪落了下来，是啊，她……不配。

  萧煜继续道，“不过，我会的。”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云念立刻低下头不想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

  萧煜道，“你最好拿着用我孩子的命换来的钱，好好地活着，不要让以后我再遇到你的时候看到你过得不如现在。否则，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云念抬起头，扯出一抹笑容来，“你放心，我会活的很好的。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牵绊……没有必要的话，那就死生都不要再见了吧。”

  萧煜转过身迈出了步子，“那便……如你所愿。”

  云念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还是没忍住扯掉自己手背上的针，然后光着脚捂着肚子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门边。

  她看着他落寞却又决绝的背影，扶着门的手都在发抖。

  阿煜，对不起。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哪怕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可我依旧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孩子留不住，爷爷也走了，可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出事了……

  我能做的，只是尽力去做我觉得对你好的事情。

  可是，我没想到，是用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我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恨我。

  请你，带着对我的恨意，好好生活。

  希望你，永远都像我第一次遇到你那样，永远意气风发，高贵优雅。

  至于我……

  身为晚辈，不能孝顺长辈，害的爷爷为我犯病，身为母亲，我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身为妻子，我也做不到让你的家人满意……

  我大概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也不配你的喜欢。

  云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感受到那阵胎动时，不可置信地在感受到胎动的地方点了一下，结果，胎动更明显了。

  苏寻一过来就看到云念光脚站在门口。

  “念念，你怎么站在这里？”

  云念抬头看着苏寻，一脸的欣喜，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刚才……感受到胎动了……”

  “是不是，我的孩子……ta还在？”

  苏寻闻言点头，刚才进电梯的时候，他碰到了正好从电梯里出来的萧煜。

  他说，要他好好对云念。

  苏寻知道，萧老的计划成功了，接下来，萧家会把总部转移到国外，国内会留给萧乾守着。

  真不愧是活了这么久的老狐狸，他让萧煜知道，是他让云念喝的落胎药，却要让云念说是她为了钱……

  萧老昨天已经去世了，萧煜就算心里对他有不满，可也不会再去怨恨他了。

  见苏寻没回答，云念以为他是不信，继续道，“ta真的动了，你相信我……”

  苏寻闻言回过神，看着云念眼里的激动，抬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你的孩子确实还在。”

  听到肯定的回答，云念笑着哭出声。

  “孩子还在……真的还在……”

  “我没有把ta弄丢……”

  她扶着肚子却突然皱眉，“可是，阿……萧煜说，孩子没了，我也的确喝了药……”

  苏寻把老爷子的计划告诉了云念。

  云念突然后退了一步，“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情对么？”

  苏寻也没打算隐瞒，声音里带着些愧疚，“萧老给了我一笔钱，说是萧家对不住你，他说，知道我们青梅竹马，所以，让我在萧煜出国后能够照顾你。”

  “念念，我也是自私的。我爱你，我知道你爱萧煜，可你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

  云念冷笑，“帮我？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念念，你别这么和我说话……”

  云念闭了闭眼睛，“萧老真的是，好谋算。让阿煜彻底恨上我，却又给我留下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他就不怕，孩子还在，有一天我会去找阿煜么？”

  苏寻犹豫着出声，“萧家下周会把总部转移到国外，不会再搬回来了。”

  哪怕是做好了不再见的准备，可还是会心痛。

  “这样也好，至少，他能够按照萧老说的，好好做他的萧总，而我，至少还有宝宝。”

  哪怕是再也不见。

  苏寻拉着云念的手，“念念，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可以吗？”

  云念摇头，苏寻不甘心地出声，“你是不是有顾虑？你放心，我发誓！我会把这个孩子当作我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去做手术，这辈子，我只有你肚子里的这一个孩子，好吗？”

  云念躲开了苏寻的触碰，声音很疏离，“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才能放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哪怕，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我，依旧只做他的妻子，别的人再好，我也不需要。”

  “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么？念念，你才二十二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会有新的家庭，会重新开始，你就在原地，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跟你没关系。”

  云念看了一眼苏寻，“你走吧，我很感激你的帮忙，如果你日后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去帮助你。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情话，我就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苏寻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一走，你就这么着急跟我撇清关系么？”

  云念摆了摆手，“你走吧，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爱你的女孩子，没必要在我这样一个离了婚还有孩子的女人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

  “念念，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万一……我可以让你忘掉他呢？万一，我们可以幸福呢？”

  云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只有这么大，那里住着的人他叫萧煜，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人了。也许你不明白，可我自己心里清楚，这辈子，我要嫁的，能嫁的人，只有他。哪怕他不会再娶我，我也不会再爱上其他的人了。”

  苏寻摇头，但看到云念坚持的模样，知道他在这么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是道，“我会等你的。”

  看着病房的门合上，只剩下自己的云念终于不用再克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后来还是程糯糯来把人给哄的不哭了。

  程糯糯前段时间和父母出国旅游去了，一回来就听说云念在医院，家都没回，直接来了医院。

  看到云念这么瘦小的一只，全身上下只有肚子那一块是隆起的，程糯糯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和近乎绝望的眼神，心疼极了。

  好在有程糯糯陪着，云念的孕期也没这么难以度过了。

  直到三个月后。

  程糯糯以孕妇要远离辐射为由，把云念的手机还有平板都给收走了，以至于被程糯糯勒令不准进厨房，不准拿扫把的她只能打开电视。

  好巧不巧，电视一打开，那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电视的大荧幕上。

  他一身黑色的西装，搭配酒红色的领带，站在那最耀眼的位置，整个人都在发光。

  云念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碰那张脸，可下一秒就看到上面的画面一转，变成了一个新闻发布会的样子。

  “Mr.  Xiao，today  is  the  day  you  receive  your  certificate.  May  I  ask  when  the  wedding  will  be  held?"

  （今天是您领证的日子，请问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Next  weekend.”

  “Wow！Congratulations！”

  “Thank  you  ！”

  一如既往地高贵优雅，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云念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着。

  “阿煜，我祝你幸福。”

  程糯糯听到声音，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云念站在电视机前。

  她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下，目光复杂，“念念，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想去厕所，也不能直接在大厅吧？”

  云念闻言顺着程糯糯的视线低头一看，瞬间觉得肚子疼了起来。

  “糯糯，好像是羊水破了……”

  “什么？”

  程糯糯把手里的铲子一扔，立刻去扶云念摇摇欲坠的身体。

  云念紧紧抓着程糯糯的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糯糯，好痛……”

  “你别怕啊，我这就给你叫救护车……”

  “怎么会羊水破了？不是还不到九个月么？预产期还早着呢……不是，云念，你振作点啊！”

  “我……我没经验啊，念念，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云念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下的痛感几乎要把她撕碎了，听到程糯糯说很多血的时候，她再也撑不住没了意识。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萧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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