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地窖碎尸之后，万三丫有点后怕。

  她来自凡间底层，见惯了凡人欺软怕硬，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凡人，可见过修士肉干之后，她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万三丫忍不住猜想，她和师兄都吃了村长家的东西，会不会中了什么不易察觉的毒，最后灵力尽失也变成一盒子肉干。

  在修士的普遍认知中，凡人是弱小的，就算有一天这世界上开始有人吃人，那也一定是仙人吃凡人，凡人吃更弱的凡人。

  毕竟自上古开始，凡人便畏惧修士，就连一个炼气一层修士，都能轻易掌控凡人的生死。

  而迁到小重山这边的凡人，祖祖辈辈服务于仙门，也受仙门庇护，他们见识过仙家手段，也对修士更加畏惧、崇拜。

  几万年来，修士进阶越来越难。

  绝大多数修士，终其一生都在炼气一二层徘徊。

  而一个筑基一层修士，轻易就能碾死数百炼气低阶。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令绝大多数炼气仙人都畏惧的筑基修士，竟然在臭气熏天的地窖里，变成了凡人储藏的一盒肉干！

  卑躬屈膝的凡人，向高高在上的筑基仙人举起屠刀，还将对方做成了磨牙零食，这在修仙大陆简直闻所未闻！

  事情越想越惊悚，戚风来拍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好像也被人切条、晾晒、装进盒里了。

  系统的三观摇摇欲坠，虽然知道凡间毒药杀不死仙人，仙家毒药凡人也无法使用，但还是主动贡献出两颗解毒丹，让万三丫和戚风来吃下，以求个心安。

  前车之鉴就在盒里，两人谁也不敢不小心。

  ……

  无论三观多么震荡，仙盟的任务都得接着做，刘小狸的鬼魂也还得接着抓。

  万三丫和戚风来平复好心情，在村长家悄悄布了阵，又到村上晃荡一圈，装模作样地说任务完成了要走，就被村民欢送出了村。

  招数不论新旧，好用就行。

  仙人已经离去，佛光已经消失，刘小狸若是报仇心切，就一定会来。

  戚风来和万三丫戏做的很足，御剑飞出几十里，确定无人盯梢，才在天黑悄悄摸回了村。

  今夜，又是个有月亮的好日子，正适合从远处观看怨鬼报仇。

  万三丫和戚风来打定主意，要等村长和他两个儿子被折磨到只剩一口气再出现，让他们也尝尝刘小狸当时的绝望。

  现在只希望村长家别那么邪门，别把刘小狸折在里面。

  万三丫和戚风来找了个方便观察的树梢隐身蹲着，怀里抱着剑，也不知是为了方便救人还是为了保护怨鬼。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注1】

  子时的时候，村里的一切虫鸣鸟叫突然停了，连风都跟着静止了，月亮也被云层遮住了一瞬。

  村中的气温骤然降低，连呼吸都凝出了水气。

  万三丫和戚风来悄悄对视一眼，握紧了手中重剑。

  张家院中“当啷”一声脆响，万三丫的心跟着一凛，赶紧运行天眼神通循声望去。

  是村长家的狗子钻洞离家，不小心踢翻了饭盆。

  万三丫刚松一口气，紧接着就是瞳仁一缩。

  刘小狸的鬼魂，来了。

  那鬼魂，没有变成血肉模糊的恐怖样子，而是像那姑娘生前一样，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她扎着两条黝黑的大辫子，身上穿着青灰色的粗布裙子，只是整个人走路轻飘飘的，一步飘出一丈多。

  刘小狸身上的所有颜色都有些灰败，隐隐透着死气。

  她的脸始终沉浸在黑暗中，连月光都在刻意避着她。

  她没有影子，周身黑雾蒸腾不止，万三丫甚至能看到她所过之处被怨气灼烧扭曲的空气。

  她的嘴角微微翘着，眼里时不时闪过不祥的红光。

  “你有没有想我啊，我亲爱的丈夫？”

  没有了佛光的庇护，刘小狸轻松地进了张村长家的院子。

  怨鬼用黑气破开东厢房门，右手忽然伸长，直接把睡梦中的张二从床上拎了出来。

  “鬼啊！！！”张二看清眼前的刘小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现在就叫这么大声，那你过会儿要怎么办呢？”

  刘小狸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左手指甲却瞬间变红变长，直直戳进了张二的胸腔里。

  “唰啦啦——”刘小狸的手轻轻一划，张二便像刮到钉子的破布娃娃似的，从胸口到肚子破开一条狰狞的口子。

  刘小狸下手很有分寸，伤口虽大，却并没有伤及张二的内脏。

  夜还很长，这样她能折磨他更久。

  “啊啊啊啊——”张二浑身抽搐，叫得像是死了十年的厉鬼。

  村长一家听到动静，纷纷披着衣服冲进院子。

  张大揉揉眼睛，看到张二挂在半空哗啦啦流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呀！我亲爱的大伯哥，多日不见床榻冷寂，你有没有想我啊？”

  两个吃瓜群众一惊：“这里怎么还有张大的事儿？”

  刘小狸从肋下又伸出两只手来，卡住张大的脖子，把人提到半空中，指甲暴长，也给他来了个张二同款。

  张老太哇哇大叫着，拄着拐棍儿冲上去要救两个儿子，被刘小狸一巴掌拍飞，摔在墙根半天没爬起来。

  张老太向前冲的同时，张村长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后院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姓兄弟俩唱起了二重奏。

  刘小狸微微一笑，又长出了一对胳膊，胳膊伸长，追着张村长拐了个弯，轻松把人提了回来，给他也来个同款尖叫套餐。

  “我亲爱的公公，您不是说过最疼我的么？可我看你是一点儿都不想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二重奏变成父子三重唱了。

  “这这这……村长家这么禽兽的吗……”

  万三丫和戚风来已经没眼看了。

  故事的走向愈发诡异了起来，不是因为刘小狸用六只胳膊提着三个人，而是因为她生前好像与这三个人都有点凌乱的关系……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张村长家没有那么邪门，他们打不过刘小狸。

  两个吃瓜群众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得脑子卡顿的时候，刘小狸已经生出了第七八九只手。

  怨鬼的新手给父子三人各塞了一把武器，就用力把人扔在了地上。

  “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记住了，是二死一生哦~”刘小狸此时心情不错，手里变出一把把花生红枣砸在地上的三人身上，“这次该换我问你们了，二死一生，你们生不生啊？”

  “生不生啊生不生啊~”长臂挥舞，花生红枣一把一把地扔，刘小狸始终重复着这句话，语调悠长，像是在轻轻歌唱。

  “生不生啊生不生啊~~~”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群不可名状的扭曲阴影，窸窸窣窣地围过来，嬉笑着给那怨鬼和声。

  万三丫有点被这铁勺刮锅底般的声音吓刺激得后背发毛，忍不住向戚风来靠了靠，然后被对方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头。

  “生不生啊~生不生啊~~”整个院子都笼罩在这瘆人又刺耳的曲调中，地上的三个人就在这伴奏声中慢慢变了动作。

  张村长颤巍巍地爬起来，对着正在打滚儿的大儿子，缓缓举起了笨重的杀猪刀。

  张大还在打滚儿假装哭嚎，实际上借着夸张的动作，已经悄悄摸过了地上的菜刀……

  系统嗤笑一声：“呵，这虚假的父子情！”

  就在张大父子要自相残杀之时，地上打滚的张二越嚎越不走心，趁着没人注意，臀部发力，越滚越远。

  “生不生啊生不生啊~生不生啊生不生啊~”利刃的锋芒已经闪耀，诡异的曲调还在继续。

  “哇哇哇——”一道不和谐的哭声，突然打破了鬼魅的低吟。

  张老头的宝贝大孙子，也寻声摸到了院子里，直接被这阴森的气氛和血淋淋的场景吓得大哭起来。

  张村长因着孙子的哭声走神了一瞬，被地上躺着的张大抓住机会，一刀捅在了肚子上。

  这一刀比刘小狸用指甲划的狠多了，肠子哗啦一下就流出来了，热乎乎的血浇了张大一脸。

  张大从地上一跃而起，再次挥起屠刀，他脸上笑容扭曲，远远望去，更甚鬼魅。

  “哇哇哇——”张大宝哭得更大声了，刘小狸眉心微跳，脸上戾气暴涨，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事情波及到了孩童，万三丫和戚风来不敢再看戏，手上灵符急速飞出，脚上运转灵力就向着张家奔来。

  “阿娘救我！”张大宝情急之下，对着空气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半透明的影子，竟比戚风来的防御符还快，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哭闹的孩子。

  那影子后背紧绷，竟是打算硬抗厉鬼的攻击。

  “不自量力！”

  刘小狸的巴掌带着不祥的风急速糊来，正好打在了亮起的防御符上。

  而另一边，张大的刀也被打在了地上。

  还好赶上了！

  孩子和张村长都没死。

  “仙长救我！”

  院子里乱得像一锅滚开的粥，有打滚儿哭号的，有丢刀抱头的，有相拥而泣的，有够不着拐棍儿爬不起来的。

  张村长不愧是老油条，身受重伤，仍是这群人里反应最快的，见到戚风来就想上来抱大腿，结果被对方无情闪避。

  戚风来没有洁癖，但这个糟老头令他恶心。

  刘小狸一见有仙人插手，也不管什么张大宝了，嘶吼着就朝已经滚到角落的张二冲去。

  这个男人最会逃，今日她绝不会让他跑掉！

  院里突然亮起了阵法，一下子将愤怒的刘小狸拍到了地上。

  戚风来没有用剑，而是选择以手结印，用法咒金光束缚住了刘小狸的鬼身。

  刘小狸已经太惨，他不想再让她魂飞魄散。

  万三丫忍着心中郁气，用治疗术给院中几人疗伤，眼角余光还不忘瞥两眼那个忙着哄孩子的半透明影子。

  那个鬼，应该是钱芳罗。

  “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报仇！我恨啊！我恨！！！”刘小狸在金光中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戚风来心中同情，很耐心地同她讲眼前的利害关系。

  “你死的很惨，想要报仇，我能理解，但你如今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人命，再添杀孽，怕是会戾气过重有碍轮回……你放心，他们作的恶，仙盟定不会姑息！我可以向你保证，若是仙盟放过了他们，我也会亲自替你报仇！”

  “我恨啊！我恨！我要亲手报仇！报仇！”刘小狸根本听不下去戚风来的劝解，还是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撕扯张家几人。

  万三丫已经忍着恶心治疗好了张家人，扯了根绳子把三个男人捆在一起，这才定下心来和刘小狸说话。

  “你想报仇的心我懂！换了是我，这父子三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动手呢？那么小的孩子也曾害过你吗？”

  “你懂什么？”刘小狸的眼里流下两行血泪来，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响声，“他们张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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