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风来将乌篷船好好固定在云端，又仔仔细细套了三层高阶阵法，这才放下心来，指导万三丫炼化阵心。

  万三丫按照戚风来的指示，在芥子空间中翻找一通。

  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个更不起眼的小玉瓶。

  那里，是梁云深的心头血。

  万三丫用灵力取出自己的心头血，和三师兄的血一起，用灵力托着漂浮在自己身前，又将阵心置于血色之上，才开始运转灵力念诵法诀。

  随着法诀的念诵，两团心头血开始你追我赶地，绕着万三丫和阵心高速旋转，渐渐从浑圆的两团扯出细细长长的拖尾。

  血色拖尾慢慢绕成了丝线，像春蚕吐丝一样，将万三丫和阵心密密实实裹在茧里。

  万三丫盘膝坐在血丝茧里，双目紧闭静气凝神，口中念诵阵道箴言，渐渐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耳边风声尽去，一片寂静。

  万三丫的心脏，好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重重撞击着胸腔，越来越快越撞越重，几乎就要破胸而出。

  “砰——砰——砰——砰——”

  这是万三丫的心跳声，越来越大，逐渐占据她的全部心神，冥冥之中，仿佛有九天惊雷鼓在耳边隆隆作响。

  “砰——砰——砰——砰——”

  这是阵心给她的回应声，由小变大，由远及近，最终贴在万三丫的胸口上，隔着她的皮肤和肋骨，与她的心跳成相同的频率。

  “砰砰！砰砰！砰砰！”

  两个心跳渐渐融合。

  万三丫感到，有一团比火焰还炙热、比剑锋还坚硬的东西，正翻涌着挤进她的胸膛，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心脏。

  随后落定、蔓延，直至包裹住她的整个心脏。

  万三丫开了内视之术，观察自己的胸腔。

  发现她的心脏之上，附着着薄薄一层，类似琉璃质地的红色透明晶石。

  晶石还向四周探出数十条细长的红色根须，缠绕在她心脏周围的经脉上。

  万三丫正想细看心脏上的晶石罩子，突然感到识海一震，有巨量的信息纷杂地涌了进来。

  她修行时日尚浅，识海窄小神识脆弱，一下子很难处理如此庞杂的讯息，只觉头中剧痛，生生昏了过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万三丫发现自己的神魂附在了一个三四岁的幼童身上。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会来。

  她也不能控制幼童的身体，只能随着他的视角，静静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幼童正趴在一片血泊里，手上紧紧攥着一个储物袋，身上已经被血水浸透。

  眼前一片昏暗，背上沉重无比，幼童吃力地推开背上的束缚，站起身来。

  万三丫这才看清，四周一片残肢断臂，有人的也有异兽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

  幼童之所以身处这样惨烈的战场还能活着，是因为有个紫衣老者将他牢牢护在了自己身下，他背上的束缚，就是老者已经僵硬的尸体。

  幼童望着老者冰冷的尸体瘪瘪嘴想哭，最终还是咬着唇憋了回去。

  他将周围的尸块清理干净，想将老者的尸体放平。

  但尸身始终保持着跪地护胸的姿势，无论幼童如何努力，那双手都放不下去了。

  幼童只能将老者侧卧，自己也重新躺下，钻进老者的怀里，呜咽着睡了过去。

  万三丫不能脱离幼童的身体，只能以他低矮的视角观察四周。

  她放眼望去，想找到一条出路，但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血色，尸山血海怎么也望不到头。

  忽然，幼童身体一轻，万三丫也跟着他，被人用术法摄到了云端之上，用飞剑载着晃晃悠悠向前飞。

  御剑的男人浑身是血，用左手把幼童揽在怀里，右手还提着一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女子。

  幼童的脸埋在修士染血的衣襟里，万三丫视角所限，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隐隐觉得十分熟悉。

  忽然云雾涌起，画面变换。

  万三丫像看走马灯一样，看着那个幼童，在眼前飞速闪回的画面中一点点长大。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定格，最终停在了一间灯光昏暗的密室里。

  此时的幼童已、，经长到了十岁上下，右手上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血，左手上是一颗苹果大的紫色透明晶石，地上还丢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储物袋。

  万三丫看到晶石的瞬间，马上就知道了那是什么，那是紫衣老者的阵心。

  而后她就看到，那个孩子坐在密室里，眼中流着泪，就着那碗血，将阵心生吞了下去。

  画面再度变换。

  孩子在快速闪过的画面中，一点点长成大人的样子。

  万三丫也终于认出了她附身的人，正是她的三师兄梁云深。

  此时的梁云深，正一脸淡然地站在光秃秃的山巅之上。

  头上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周身有光华流转法阵环绕。

  比千年巨树主干还粗的闪电，一次次劈下来照亮了他的脸，又一次次被阵法隔开，让他的面色暗淡下去。

  他的脸就在这一亮一暗的不断交替中，渐渐变得狰狞，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他奔跑着、吼叫着，不停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撕扯着自己的外衣，声音凄厉状若疯癫。

  终于云开雷散，天空现出吉祥的霞光，降在梁云深身上。

  他周身的气势在霞光中节节攀升，最终自体内散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万三丫知道，他的金丹凝成了。

  但此时的梁云深，只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万三丫已经想起自己刚刚炼化了梁云深的阵心，眼前种种皆是阵心带来的幻境。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着她离开梁云深的身体，向天边倒退而去。

  倒退的时候，她的视线还定格在梁云深的身上，只是那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小到就快要变成一粒尘埃，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此时，坐在石头上发呆的梁云深，好像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向着万三丫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万三丫从入定中醒来，听着自己更加强壮有力的心跳，慢慢站起身来。

  随着她的动作，周身缠绕的红线，像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纷纷飘落，最终消失不见。

  万三丫抬眼便看到了一脸关切的戚风来。

  她向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了戚风来布置的三层高阶连环阵。

  此时的阵法，在她眼中，不再是变幻莫测玄之又玄的存在了。

  每一块阵石、每一道灵力丝线，都不再能逃过她的眼睛，炼阵的诀窍、布阵的法门，统统出现在她的眼前。

  阵眼、生门、死门好像在视野里突然标了高亮，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整个阵法的灵力，好像都在亲近着她，纷纷向着她涌来。

  她感受着灵力的靠近，读取着它们带来的讯息，立刻明白了这几个阵法都是出自梁云深之手，甚至他当时炼阵的心情，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她主动走到阵法之中，像见到题目就能同时看到答案的答题者，根本没动脑子，手中运起灵力，刷刷刷几下，就将连环阵的阵石一一找出来拆了个干净。

  她又从芥子空间随意翻出几个阵盘拿在手里，无论高阶低阶，都争先恐后地将信息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好像突然成为了生而知之的贤者，世间一切关于阵法的难题，都不再能困住她。

  又感受了一会儿自由抄答案的快乐，万三丫依依不舍地屏蔽了阵心带给她的感知。

  她深深知道，眼前的这些都是梁云深多年的积累所得，实质上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干系。

  她只不过是借了他的眼睛来看世界，如果不能将所见化为自己的所学，那她就永远只是梁云深阵心的替身，永远也不会在识海中凝出自己的阵心。

  万三丫皱着眉，一想到梁云深的名字，就忍不住深深的忧虑。

  因为从入定中醒来的最后一瞬，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上一世死后到这一世重生前的一点片段，虽然那只是跟着系统在时空乱流里穿梭时的匆匆一瞥，却足以让她如今坐立不安。

  她看到，一个疯疯癫癫浑身是血的修士，拔剑屠戮了自己的宗门。

  那个疯子，正是万三丫如今的三师兄，梁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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