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肖，你在哪儿呢？我到机场了。”明宛举着手机说。

  “我看到你了，你按我说的走……从你左手边拐进去，C21门出来，然后上外边的电梯……”

  明宛不疑有他，保持着通话状态，跟着他巨细无遗地指路走了起来。

  “从那家超市穿过来，往东门走，别回头，出来以后，看到那排娃娃机没有？对，继续走……”

  明宛一边走，一边疑惑这人到底在哪里看着她，感觉不在这个楼层，可仰头又找不见人。

  “你还能再懒一点吗！你都看到我了，就不能往我这边走两步？”明宛抱怨道，“这里有个电梯欸，我上去啦？”

  “别走电梯！刚刚有个和你衣着身材相近的小偷跑了，你没看到后面有保安在追你？”

  明宛回头一看，大厅里果真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在四处搜寻着什么，其中一人看到她，双眼放亮，招呼同伴往她的方向来。

  明宛一慌，下意识跑了起来。“袁肖，他们真的在追我，怎么办？！”

  “别慌，你往厕所跑，然后拐进旁边的小道，来安全通道，上五楼来。快！”

  明宛照做了，当她跑上三楼时，安静的通道里传来了数对脚步声，她紧张得小跑起来。

  从五楼的安全门出去，一路沿着仿佛望不到头的甬道走，快到出口的时候，黑暗中伸出一双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拼命挣扎着，直到耳畔落下熟悉的声音：“是我。”

  明宛被袁肖带着从仅容一人的狭隘过道一路往外，坐进一辆黑车里扬长而去。

  -

  明宛惊魂不定地凝着黑车司机，忍不住脑补这司机是不是反社会人格——这是准备带着他们往大桥底下冲啊？开得太猛了吧？

  “嘶~！”明宛乍然惊叫一声，金刚怒目地望向始作俑者。

  袁肖不知打哪儿变出一听冻死人的可乐，刚刚那一下给她“烫”狠了。

  “看你吓得不轻，帮你物理冷静一下。”他含笑着说。

  如果燕恒灿在这里，一定会惊得瞳孔骤缩——无论身形五官，袁肖和他青梅竹马的挚友陆瀚采长得分毫不差，说是他的克隆人他都信。

  尤其是那双仿佛泛着黑气的钴蓝眼眸，即使架着眼镜，也能窥见和陆瀚采如出一辙的狡黠和冷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对同胞兄弟身上糅合得浑然天成，自成一派。

  但要分辨他们二人还是很容易的，不看脸的话，袁肖的个人风格也十分鲜明，和陆瀚采的商业精英范可谓南辕北辙。

  与陆瀚采那头有些学生气的栗发不同，袁肖的发型狗啃似的乱来，是一款极具冲击性的粉色短卷，凶狠地剃掉了大半个头，倒是很衬他的朋克风套装。

  “喂……”袁肖制止的话没说完，明宛已经“咔”一声起开了金属拉环，可乐经受不住两人刚刚的“激烈运动”和车辆的颠簸，气泡来势如洪，猝不及防下洒了明宛一身。

  “哦~~”明宛发出懊恼的叹声，不由得瞪了一眼在疾驰的车辆上递可乐的衰人。

  鉴于对方无辜耸肩的模样太欠打，明宛一怒之下将冰可乐怼他嘴上，打算狠狠灌他一口呛死他丫的。

  袁肖灵活地躲开了，上头的明宛不依不饶，最终不负众望地脱了手，可乐罐在袁肖身上美美地滚了一路。

  “天啊！”明宛忙把可乐捡起来双手捧着，怂怂地低头。“对不起！”

  袁肖嫌弃地长叹一声，扯了扯湿透的衣服：“想让我带你去洗浴会所就直说，倒也不必这么‘身体力行’。”

  明宛偷瞄一眼不动如山的黑车司机，从随身包里掏出成包的抽纸，扯几张递给袁肖，这才顾得上擦自己的短裤。

  “真难得，你不是说那种地方脏么？”明宛撇撇嘴，之前三邀四请的都说不动他，早知道直接泼可乐得了。

  “只是淋浴问题不大，我可不会像你们那样肆无忌惮地‘下饺子’。公共泳池我都受不了，何况泡澡。”

  袁肖说着，突然将他动听冷淡不耐烦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

  “迅叔，哪里有一次性浴桶卖？整两个，然后改道去会所。”

  明宛懵懵眨眼：一次性浴桶是什么高级的东西？没听过……

  等等？这不是黑车司机，是他家的？稀了奇了！

  虽然她隐约知道袁少有钱，究竟是多有钱却不知道。平时他都是独来独往，没见他带过谁，包括与他气质匹配的司机佣人保镖这些。

  接下来，从袁肖口中又跑出些她不知道的物品名词，迅叔一一应了，旋即变道，车厢内恢复了安静。

  明宛有些无聊，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近一年没见，袁肖在微信上又惜字如金，于情于理明宛都有一箩筐话给他备着。

  可都是些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说的话题。

  “你刚跟我说‘对不起’？”袁肖突然道。

  “！”明宛猛然记起，袁肖不喜欢别人的虚伪客气话。

  也不知道他受过什么原生家庭的创伤？此前她跟他道一声谢，他竟气得十天都不理她。

  想到这里，明宛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而随着她的沉默，空气变得愈发地死凝。

  怎么办啊？他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难道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吗？至少一起吃顿饭吧……

  她就是传说中那种「对线她重拳出击，哄人她唯唯诺诺」的类型了——嘴笨不是病，发作起来可真要命啊！

  袁肖深海一般的眸子在她脸上睃巡一圈，突地笑了：

  “光用嘴说可不行，你要真觉得抱歉，就来点实际的。”

  “我什么都答应你！”

  明宛瞬时活了，看来他今天心情确实不错！要往常哪有那么好说话！

  “真的？那吃完饭跟我去烫个头，发型我说了算。”袁肖眉梢微抬，看得出十分开心惹。

  可明宛就没那么轻松了，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霎时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不要这么恨！我只是职业病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摸摸良心看看，我什么时候真跟你客气过？

  “你要不爽你就怼回来嘛，多大点事儿啊！”

  袁肖扑哧出声：“我也想说多大点儿事，不就是烫个头嘛？怎么跟要你命似的。我你还信不过嘛。”

  明宛皮笑肉不笑道：“豁，上次某人信誓旦旦介绍给我的托尼老师，做出来的造型害我被同事笑了一个月。为什么信任没有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袁肖一脸“喝呀搁这等着我呢”，啧啧摇头：“我们这点默契都没有了吗？你怎么不懂我的苦心呢？”

  “是我温柔得不够明显？我是在关心你啊。”他痛心地晃了晃头，一脸惨遭“狗咬吕洞宾”的无奈。

  “哦？愿闻其详。”明宛呵道，满脸“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你不是说你在厂里被骚扰得紧嘛，我特地嘱咐了我的托尼老师，一定要给你设计个保管安全的上班头！”

  袁肖双手抱胸，手指一点一点小臂恍若打拍子，说话也跟唱歌似的。

  “我一个字都没提到保你好看的意思吧？是你自己想太多，这也赖我？”

  见明宛盯着他的眼神犹如看一样死物，他举手投降：

  “你就说安不安全吧！上班要那么好看干吗？”

  “呵。”一个白眼只是眼睛的极限，不是明宛的极限。“你可拉倒吧！你爹味全开的样子怪熏人的，能不能收敛一下！”

  “老实交代，你不会结过婚吧？”

  明宛狐疑地凝着他，他这动不动“犯爹”的毛病，要不是幼师好像没有男的，她都要质疑他有什么相关的专业素养了！

  闻言，袁肖十分认真地盯着她：“我要是有女儿，要你何用？”

  “我可不是白白对你好的，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袁肖煞有介事地说。

  “友情提示，某人只比我大四岁。”明宛面无表情道。

  袁肖似模似样地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其实我已经五十一了，做过拉皮而已。”

  “那我一百了！还要感谢我的乖孙阿肖夜以继日不辞劳苦地供奉着咱呢！”明宛回他一个鬼脸。

  ……

  两个人加起来还没有半个鞋码大的“斗争”一直持续到抵达某大型商超。

  “少爷，您可以和明小姐在附近逛一下，好了我给您打电话。”迅叔说。

  “不了，我俩就在这吹空调，你去吧，慢慢来不着急。”

  袁肖眼皮也不抬，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不一会儿就化身无情打字机了。

  明宛不小心瞅了一眼，哇，好酷，是禁止下凡的程序猿耶！

  屏幕上的立方体居然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攻击它，它在自动反击一样，好神奇。

  袁肖的打字速度突破天际，说起来这其实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工作时的样子。

  少见多怪的明宛，自然又是一番啧啧称奇和“受宠若惊”。

  还别说，袁少全神贯注的样子还挺像回事，有点邪魅狂狷版霸总的内味了。

  她一直以为袁肖是无业游民呢，或者整天往国外跑，该不会是从事什么非法职业吧……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明宛很想学习一下的，奈何程序猿之所以被称之为“下凡的”，自有人家的优势。

  修仙哪是看看就会的，不一会儿明宛的上下眼皮就不争气地难舍难分了。

  罢了，凡人还是要保证充足睡眠，省得变得更傻。想开的明宛倒头就睡了过去。

  ……

  “喂，到了。”

  袁肖推了推酣睡中的女孩，明宛揉着眼睛从浑噩中醒来，只感慨好久没睡得那么香了。

  一定是朋友的魔力吧，有朋友的朋友像个宝~幸福少不了~

  不过当她的双眼映出那片熟悉的街景时，人霎时醒了一半。

  惊惧的眼神凝在了那标志性的建筑上——是一面墙差不多大的“汤”字招牌。

  刹那间她脸上的血色尽褪。

  “还不下车？”袁肖催促道。

  明宛攥紧拳头：“能换一家吗？”

  虽然不见得会那么巧，但万一呢？

  “你那是什么表情？总不会你的前男友在这里任职吧？”

  明宛一震，诧然看向他：他怎么知道？

  袁肖无辜而促狭地眨眨眼：“那不是更要秀他一脸？”

  明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是她草率了，看来他不知道。

  “不要这家嘛，这家服务又烂，吃饭毫无性价比。上回我去回来患了一阵子的脚气病呢，我都这样了，你娇生惯养的更加顶不住，回头肯定会追悔莫及。”

  明宛眨巴着美眸，循循善诱的。

  袁肖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你的谎言和你的撒娇卖萌素来是捆绑销售的，信不了一点。自己没点数吗？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要换个套路。”

  “管用就行，以前也没见你吐槽啊？”明宛撇嘴嘀咕道。

  “以前是以前。”

  袁肖没有理会明宛“现在怎么不行”的巴巴眼神，补充道。

  “得了，不管你在担心什么，茗泉汇现在的话事人是我。你只管玩就是了。”

  “啊？！”

  “不信你搜茗泉汇的官网，看看他们现任的法务代表。”

  明宛不置可否地照做，不一会儿她瞳孔震颤：茗泉汇的法人代表还真是袁肖！还以为他说笑呢！

  法务代表一般是公司里的董事长或大股东来担任的，这代表就算袁肖不是唯一的主事人，和老板也没差。

  明宛的表情骤变复杂，毕竟她上次来这里的记忆可算不得愉快。

  “你先过去在厅里等，我在附近有点事要办，不会很久的。”

  明宛点点头就下车了，有袁肖在，她去祭拜母亲的路上都沉重不起来，何况区区一个还没死的燕恒灿呢？

  她会克服的。

  -

  明宛一走，袁肖就第一时间取下了眼镜，受不住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再次打开笔记本，屏幕上跳出提示【是否与AR眼镜断开连接？】

  袁肖点了“是”，周围的建筑方块和路况简图便跃然屏幕上。

  袁肖修长的指节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地图随着他的操作不断变化，他的表情从无聊到渐渐浮起一丝嘲讽。

  “切，还以为燕家的人有多厉害，连明宛都能跟丢。”袁肖好笑道，“就这还想捉我？梦里什么都有。”

  迅叔目送着明宛的背影，缓缓开口道：“少爷，刚刚是你把我们的防御墙关了？他们已经追踪到我们的位置了。”

  也没干什么大事，攻击了他们的服务器，改个法定代表人的名字而已。

  他倒是想用正常手段买下茗泉汇，但跟燕家谈生意不如谈联姻还快些。

  袁肖满不在乎地合上电脑。“嗯，今日份的‘猫捉老鼠’就先玩到这里。

  “看他这么辛苦追我的份上，偶尔也回应一下吧。”

  迅叔一脸难评，他向来跟不上袁肖的想法：

  “既然少爷也想见燕少，为什么刚刚在机场不顺着他们呢？”

  “你懂什么？他‘请’我，和我‘请’他是两个概念。想看他吃瘪，和想见他又是两码事。”

  袁肖哈哈一笑，“算了，我不装了，我就喜欢他这副想捏死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所以我请了援兵。”

  想到某人一会儿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明宛在一起，却只能无能狂怒的模样，他就快活似神仙。

  谁让他随便乱动他精心给宛宛挑的爱心口粮？他可是女儿奴，此仇不报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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