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4日，立春。

  朋友们都去老杨家吃春饼。

  老杨做饭不行，但是烙春饼特别在行，而且对于吃春饼这事极其讲究，豆芽都要自己发，坚决不买现成的，发豆芽用的水还是西山的山泉水。

  因为爱喝茶，老杨专门找了个西山的农民兄弟帮他往城里运山泉水，他每个月给人家发工资。这两年环境越来越好，他在家里弄了个茶室，老朋友们偶尔在他这里小聚，喝喝茶什么的。

  早上吃过早饭，郑敏和齐维桢问李诚晖和汪清和，“你们是等爸爸妈妈一起走呢，还是和爷爷奶奶先走？”

  宁安的孩子管李明德和郑敏、汪振华和齐维桢都叫爷爷奶奶。

  他们从两岁多点就开始跟着宁安在外地生活。

  小徐阿姨也跟着宁安离开了京城，帮她带孩子，郑敏和齐维桢每人一月轮换着过去帮她，有时候也把孩子带回京城和两个爷爷一起玩。

  宁安觉得这样太麻烦了，跟她们说，让两个孩子留在京城，每年过来她这边玩一阵子就可以了，省的她们俩来回跑。

  但是两位妈妈都说，孩子还是要和父母待在一起，反正她们俩也退休了，又不缺钱买火车票。

  前两天，宁安和汪齐光回京，两家人索性就都住到了他们俩的四合院里。

  汪家给汪齐光结婚准备的院子很大，三进的四合院，还带东西两个跨院，房间特别多，所有人都住得下。

  自从75年下放到地方锻炼，这还是宁安头一次回家过年。作为地方干部，过年的时候是最忙的时候，根本回不来。

  这次能回来，也是因为工作调动，宁安升职了，要到一个市里去做副市长。汪齐光自然也跟她一起。

  上面有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她的功劳绝对不会被抢走，她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注意到，就没有怀才不遇的时候。

  职场上精明强干的老干部李宁安同志一回到家立刻恢复懒散，她从不把工作带回家，脑子里也不装事，没有这个必要。有小桔子这个全能助手，她的辖区有哪些资源、哪些问题，有哪些人才、哪些难啃的骨头，她都一清二楚。手下哪个人有能力，哪个人爱摸鱼，哪个人廉洁奉公，哪个人爱占小便宜，哪个人有问题，她也全都知道。

  没人敢在她这儿扎翅！

  想给她下马威、给她设障碍、想让她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还没出手自己就出事了。

  李诚晖和汪清和都说：“我们跟爷爷奶奶先走。”

  现在是假期，去杨爷爷家聚会又没有具体的时间要求，妈妈还不知道要睡到几点呢。爸爸是早上起来陪他们锻炼完又回去陪妈妈了，他肯定会和妈妈一起。

  李明德说：“明智。你们妈妈惯会赖床。这两年在地方上工作辛苦，回到家里肯定要赖到日上三竿，你们还是跟我们走吧，你们刘爷爷也去，正好让他接着教你们练功夫。”

  “好哎。”

  两个孩子齐声欢呼。

  他们喜欢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喜欢杨爷爷和冯奶奶，还喜欢刘爷爷和沈奶奶。

  四个老人带着两个孩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卧室里，汪齐光亲吻着宁安的耳垂，轻声说道：“他们走了。”

  不用担心小崽子会来敲门了。

  杨家。

  老杨和早到的老刘已经在喝茶下棋了，冯希孟和沈含知也在一边喝茶聊天，一看见这六个人，便问道：“安安和齐光呢。”

  “他们等会过来。”

  “杨爷爷，刘爷爷，冯奶奶，沈奶奶。”

  汪清和兄弟俩乖乖的叫完人，就冲到了老刘身边，一左一右挽着他的胳膊，说道：“刘爷爷，上回教的我们都练了好久了，您再教我们新的招式。”

  老刘一手一个，把他俩抱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转移到院子里，看着老刘教他们练功夫。

  这俩孩子是被橘猫大人投喂过的，聪明过人，一点就透、一学就会，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学生。

  他们活泼机灵，有点淘气，但又不会过分淘气，也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小孩子。

  这个院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宁安和汪齐光过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妈妈，爸爸。”

  正在练功的孩子一看见他们就冲过来抱住。

  宁安挨个摸了摸脑袋，又贴了贴脸蛋，母子三个腻歪了一会，汪齐光弯腰把他们抱了起来。

  他们现在才四岁半，还是可以多抱抱。

  汪振华说：“你来的正好，我们正打算开几局，比一比。”

  汪齐光问：“比什么呀？”

  老杨说：“当然是比武啊！难道还跟你比美啊！”

  汪齐光：“……”

  宁安说道：“不是我吹牛，比美你们比不过，比武照样比不过。”

  汪齐光看着她笑，长辈们都在那里“啧啧啧”，然后又“嘘”了他们一通。

  老杨一拍桌子：“比！老刘、老汪，上，一定要让年轻人明白什么是天高地厚！”

  老刘说：“你说得轻巧，你上啊。”

  他又不是没比过，早就输过了。

  汪振华跟汪齐光说：“我只是告诉你，我们要开局了，你和安安正好赶上当观众。比试没你的份，你一边待着去。”

  他这儿子自从昏迷醒来，身手是一天强过一天，大概是重伤后遗症吧，或者大脑哪儿受损了，变成了一个大力士，万幸体格没有变化，没有变成铁塔一样的壮汉。更万幸的是智商没有退化，还是个正常人。

  他和媳妇觉得这事不好让别人知道，就叮嘱他日常比武较量尽量收着点，别表现得太过了，万一被人找去配合做医学研究就麻烦了。

  虽然他们也很想为祖国的医学进步做贡献吧，但还是亲儿子比较重要。

  齐光自己也知道轻重，醒了以后就加强锻炼，现在，不光力气大，招式技巧也好得很。

  两个大孙子日常跟着他们爹锻炼就行。跟着老刘学纯属拓宽知识面。

  当然了，他和维桢帮齐光提亲的时候，把这事和老李两口子说了，安安也是知道的。这事就他们两家人知道。

  只是没想到，齐光这意外得来的“本事”竟然还能往下传，他两个孙子的力气也都大得很！

  老杨是个文人，之前没了解过汪齐光的武力值，这会听老刘和老汪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两个老家伙打不过人家。

  嗐！

  他们这些人，比武可不讲究什么“让”，那是一定会拿出真本事，分出胜负来的。他们俩打不过，那就是真打不过，不存在让着小辈的情况。

  老杨就坡下驴，说道：“既然大家不愿意带你玩，你就退下吧。”

  汪齐光和宁安便带着孩子坐到了观众席。

  俩人挨着坐，孩子坐他们腿上。

  老杨做主持人，“今天的参赛选手一共有三，不对，四位。”

  众人顺着他的话往门口看，萧谓中和向知微，带着他们的女儿萧星辰到了。

  萧谓中是个知恩感恩的人，年幼的时候被孙家照料，工作后每年都会寄东西寄钱，会写信，会抽空回去看他们，会一直和孙成昀相互扶持。

  老杨给他指点迷津，他同样记在心里，和老杨的来往多了不少，逢年过节会带着妻子和女儿来看望。

  老杨和冯希孟也挺喜欢这小两口，遇到事情就会点拨几句，一来一往，双方的交情又加深了。

  他们俩观察了一阵子，确定萧谓中跟老萧两口子是截然不同的，他拎得清，有分寸，而且也从来不把和他们交流来往的情况和老萧两口子说，性格也变得强势了不少，不会再被父母挟持，和知微夫妻恩爱，对女儿也是真心疼爱，这才正式把他介绍给了老刘几个人。

  他们不会替他谋划，但至少能稍微护着一二，不会让他被别人欺负了去。

  萧谓中做事有分寸，从来不开口找他们办事，都是自己努力拼搏，遇到不懂的就会请教，像是给自己找了几个人生导师，也打开了和长辈相处的新世界大门。

  他头一回知道，晚辈在长辈面前并不是天生就低一等的，他们可以平等交流，他会被尊重，他的想法会被认真考虑。如果对方有不同意见，会认认真真的说出理由来和他交流，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否定他。

  萧谓中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虽然没有好父母，但遇到了很多好人。被寄养的时候，孙爸孙妈对他不错，成昀对他也很友善，后来认识杨伯伯，给他介绍了知微，又给他介绍了几位长辈，大家都对他很好。

  杨伯伯说得对，人这辈子没法十全十美，他能做的，就是放弃那些不好的，把握住那些好的。

  这一次吃春饼，也是老杨给他打电话，喊他过来凑热闹。

  老杨说道：“谓中来的正好，三个选手太少了，加你一个。”

  老刘三个人也热情开口：“来来来，加你一个。”

  谓中是个工程兵，身手稍微差点事，他们打不过汪齐光，还打不过萧谓中吗？这些年他们可没少练！

  四个老头两眼放光的看着他，萧谓中有种想要跑路的直觉。

  他战战兢兢的问道：“……加我一个干什么呀？”

  “比武呀。”

  萧谓中：“……”

  他没跑，被三个参赛老头轮番击败了一次。

  宁安笑的见牙不见眼，向知微捂着脸，萧星辰童言无忌：“爸爸打不过爷爷！”

  萧谓中：“……”

  他其实有点留手了你们信不信？

  别信！他自己都不信。所以没敢说出来给自己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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