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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仅此一次的嘱托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平日里准备为林阔更衣洗漱的婢女正在绛雪轩门外候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诧异,林阔素来自律,一向都是按时起床。

  寒寻提剑走了过来,看到绛雪轩门口的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下人,在那里正小声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他们看见寒寻走了过来,立刻恢复了安静。

  “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一大早不好好干活。”

  “寒寻公子,公爷到现在都还没起来,我们都还在这等着伺候公爷更衣呢。”

  听到林阔还没起,寒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云姑娘一早可曾出来了?”

  听到寒寻这个问题,下人都在一旁偷笑着,摇了摇头。寒寻看到他们的回应,即刻明白了些什么,故作镇定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哎……这漂亮的女人果然是磨人的妖精……”

  寒寻走上前去,轻轻在门口朝里面说道。

  “公子,今日身体是否有恙?需不需要属下帮您去请大夫?”

  听到门外寒寻的声音,云江月突然惊醒,睁大了眼睛。这睡在帷帐之中,竟然连外面天亮了都有点看不清,但听到寒寻的声音,林阔却像没有听到一样,没做任何反应,只还在沉沉的睡着。

  云江月轻轻拿开他的手,转身爬了起来,之前一直还在心里纠结醒来后该怎样对待林阔,却看到林阔那张往日俊俏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云江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点烫,又拿起他软绵无力的胳膊,摸了摸脉搏,却发现他寒气侵体严重。

  云江月本来心中对昨晚只是还是有些别扭,但一看到林阔这般情形,便猜到昨晚林阔这样紧紧抱着自己一夜,用自己的身体把反噬的寒气都引到自己身上,如今自己已度过凶险,却终究是自己连累了他风寒侵体。

  想到这里,云江月心中的别扭便烟消云散了,也不怎么生气了。终归是他救了自己,纵使方法有些不妥,估计那也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但林阔如今病着不醒,外面寒寻还在候着,自己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应对。

  “公子,是不是今日身体不适?需不需要属下去帮你请大夫啊?”

  寒寻遣走了院子里一群等着凑热闹的下人,又继续站在门前用着一副有些敷衍的搞笑语气朝里面轻声喊着。他大概猜到是这林阔昨晚美人在怀,这睡得晚自然醒的晚了。

  又听到寒寻在门口的声音,云江月趴在林阔身边竟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感染了风寒……咳…咳……寒寻,你帮我去请文先生来一趟吧。”

  寒寻听到屋里传来林阔有气无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担心,回复了“是”便急忙持剑出去找文先生了。

  随着耳边一声急促的咳嗽声传来,还趴在林阔身边的云江月就像是碰见鬼了一般,睁大了眼睛,悄悄抬头看向身边突然说话的林阔,却发现林阔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林阔突然温柔的笑了。

  “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云江月看着他一脸的疲惫病容,竟突然说不出话来,只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去帮我倒杯水吧,我想喝水。”

  云江月急忙起来走下床,到外厅给林阔倒了杯水,慢慢端了进来。她扶着咳嗽疲惫的林阔慢慢坐了起来,将水杯递到他的嘴边,看他喝下。

  “昨晚谢谢你,公爷,你救了我。”

  听到云江月在自己耳边突然说着,正在喝水的林阔停顿了一下,依然用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

  “你没事就好。昨晚为了救你一时唐突了,林某真心向姑娘赔罪……”

  “如此这般为了救我值得吗?”

  “为你自然值得…你可是我…合作的伙伴…”

  云江月看着生病的林阔依然还这样风趣的回答自己,撇嘴笑了笑,内心生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一会文先生和寒寻便来到了绛雪轩,寒寻一边看着文先生给风寒病重不停咳嗽的林阔诊脉,一边看向在林阔一旁站着的云江月。

  “云姑娘,这绛雪轩一到冬天可是上等的暖阁,炭火也一向充足,公爷怎会病的这般厉害?”

  “这……”

  云江月听到寒寻的质疑,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该怎样解释。总不能告诉他是自己内力反噬,林阔为救自己才把寒气引向自己的吧。

  “和她无关。是我自己昨晚看书睡得晚,嫌屋里炭火有点热,不小心选择开窗,吹了冷风感染了风寒……”

  听到林阔同寒寻解释着,文先生看了一眼林阔,又笑了笑。

  “看来公爷昨晚吹的这股冷风很大啊……哈哈……不用担心,只是寒气侵体,未伤到心脉,一会寒寻同我去抓几副药,喝上几天,便会痊愈。公爷,在下告退……”

  林阔冲文先生点了点头,寒寻还想问点什么,便直接被文先生给拉了出去。云江月在一旁听到文先生这样说,便很轻松的慢慢吐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林阔没多少内力修为,这如此巨大的寒气很容易伤他的心脉,若伤的严重,她怕是更要欠他的人情了。

  “先生,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公子这些年哪里会是这样粗心的人?还说嫌热推开窗户吹了冷风,吹点冷风,也不可能病那么重?我看很可能和那云姑娘有关……”

  寒寻一路上跟随去拿药,边走边和文先生抱怨着。

  “行啊你小子,最近我看你这观察细节的功夫又进步了。那你既然看出和云姑娘有关,那还说什么?”

  “为什么?”

  “人家两个你情我愿,旁人还说什么话。你没看出来公爷根本不太在意自己生病,却一直生怕云姑娘受委屈,才打断了你的话,人家那是在护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咱们就别瞎掺和喽……”

  文先生突然停下轻轻拍了拍寒寻的肩膀,寒寻恍然大悟的一副表情。

  “我一直还以为公子近来都是逢场作戏呢,平时也只与他打趣玩笑来着。”

  “逢场作戏?你没发现他对这个云姑娘说话和对之前的一些女使说话很不一样吗?亏你还在你们公子身边待那么久……所以别那么凶的说人家一个姑娘家,弄不好这云姑娘以后可是这京都的忠肃公夫人……”

  “先生,可别胡说,忠肃公夫人那可是陛下赐婚的,年后就要入府了……我有时也觉得公子挺可怜,年少时艰难成长,如今成年了,却要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从此要与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儿育女……”

  “我看那祁三姑娘未必能入府……”

  刚送走了文先生和寒寻,云江月又扶林阔到内室躺下了,云江月答应了林阔要去凝春堂见太夫人,便收拾了下前往凝春堂了。

  在婢女兰秋的通传下,云江月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她看到一位气质高贵带着病容的中年妇人正倚着靠背坐在那里。云江月觉得,这位太夫人年轻时定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阿月今日特来给太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起来吧,不用见外。”

  在一旁的兰秋给云江月搬来了一个凳子,太夫人笑着示意她坐下聊天。

  “我听说,你是公爷前段时间刚带回府的女使,现在潇湘苑住的可还习惯?”

  “谢太夫人关心,阿月在潇湘苑一切都好。”

  “今早我听闻公爷感染了风寒病了,这会可好些了?”

  “回太夫人,文先生已经前来诊治了,说是无碍,喝两天药便会好。”

  “那就好……我看你这孩子,人长得好,也聪明伶俐,怪不得公爷他喜欢你。”

  “太夫人过誉了,公爷对阿月一直是颇为照顾的,阿月也很感激。”

  “你可知道年后按照陛下赐婚,阔儿他要迎娶祁府的三姑娘为正室夫人了?”

  “阿月知道。府中上下也都知道。”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云江月看着太夫人正认真的看着自己。难不成这太夫人认为我作为侍妾以后等新夫人入府了希望我规矩本分些?还是这是京都高门中的婆母对待侍妾先给个下马威的一贯做法……

  云江月思来想去,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这太夫人会高兴些。在行走江湖时,作为一个杀手,她一贯自由惯了,平时更多只是做点杀人的买卖,像这种突然与所谓的婆母长辈相处,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面对这种情况…但既然答应了林阔要来帮他圆上这个误会,那自然还是要妥帖处理。

  “回太夫人,祁三姑娘出身高贵,等她入府主事后,婢子绝不会倚仗公爷对自己的恩宠对祁三姑娘不敬,定当事事以公爷和祁三姑娘为先,确保府中上下一团和谐安宁度日……”

  云江月心想,这一番很识大体的话说出来,想必这未来的“婆母”太夫人应该会很满意吧。她不就是怕她这没名分的女使一朝得势成了公爷的妾室,便会仗着公爷的宠爱欺压不敬主母祁三姑娘吗?

  太夫人看着云江月一番识大体不卑不亢的回答,便愈发觉得眼前这位她儿子喜欢的姑娘果然聪明与众不同。太夫人自小便在金玉堆里长大,作为高门贵女,她一出生便有着这南周国一等一的出身和宠爱,自然也见过大宅门里那些要处处看着主君脸色讨生活的妻妾。太夫人笑了笑,看着坐在下面突然有些局促的云江月。

  “天下哪有深爱夫君的女子会愿意同别的女人谦让自己夫君的?”

  云江月突然听到太夫人这般说话,便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刚才的回答错了?难道太夫人是希望自己离开林阔不要有非分之想?她虽然已经得知叶潇将军的一些线索,也可以离去了,但若这贸然离府,会不会坏了林阔的事?想到这里,云江月没有出声,坐在那里等着听太夫人的训诫…

  “我希望无论你今后在这府中的身份是什么,都能和公爷携手同心,两不相离。阔儿这个孩子,他从十几岁就忍受了各种不公,能走到现在实在艰难不易,不论他以后要做什么,结果如何,既然他真的喜欢你,我都盼着你能好好陪在他身边,彼此敬重,相互扶持……”

  听到这番话,云江月一时震惊。她想不通太夫人同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她一个伪装出来的无名无份的侍妾,有什么资格听到太夫人的这些嘱托,这些话不是应该说给正室夫人祁三姑娘听的吗?

  云江月看着太夫人的一番嘱托,虽然自己一时没想明白,但还是冲太夫人点了点头以示安慰。站在一旁的兰秋从一个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拿给了太夫人。太夫人打开这个匣子,她笑着看了看,示意兰秋把它交给云江月。

  云江月接过这个匣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套极其精致价值不菲的头面,看这做工样式和上面镶嵌的珠宝玉石,便是极其贵重的。她虽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名贵首饰,但确实还没见过这般精致的,想来这京都贵女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如此贵重,云江月属实不敢收。

  “太夫人,这东西太贵重了,阿月不能收。”

  “收下吧,这套头面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云江月见一时推托不得只得收下。离开凝春堂,她一路还在想着,这太夫人不愧是京都贵女,随便打赏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出手也如此大方,但这礼物实属太过贵重,自己不过是帮林阔演一场戏,等回到绛雪轩,还是要把它交还给林阔。

  看着云江月离开,太夫人眉头舒展,一脸宽慰,似乎像完成了一个多年的心愿。兰秋走了过来,笑着看了看太夫人。

  “太夫人,您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这个月姑娘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看这孩子第一眼就很投缘。最重要的是阔儿很喜欢她…”

  “可是婢子还是觉得您送的见面礼太贵重了,那可是给……”

  “兰秋,扶我出去走走吧,许久没出门了,我想去看看院子里的梅花了……

  太夫人轻轻打断了兰秋的话,兰秋已跟了太夫人三十余年,自然也知道她的脾气,她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便没再说什么,便笑着拿起一件深蓝色的斗篷给太夫人披上,便扶着她慢慢出去了。

  云江月回到了绛雪轩,看到林阔正披着一件黑色狐裘坐在书案前看书,伴随着它偶尔发出的几声咳嗽,案上一个白色的药碗正冒着热气。

  看见有人慢慢走了进来,林阔抬头看见云江月走了进来,便把手中的书放在了案上。

  “从凝春堂去给母亲请安回来了?怎么样?我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嗯…没什么,就简单问了一些话,问吃的住的可还习惯……”

  “就这些?”

  “就这些。对了,你母亲送给我一副头面,我觉得实在贵重,但当时不容我推托,只能拿回来了,还是物归原主吧,改天你再送还给太夫人吧……”

  云江月边说边把那个精致匣子放在了林阔面前。林阔看着这个匣子,突然目光变得有些沉重严肃。

  林阔心想,母亲怎么会突然把这个匣子送给她?这个匣子他以前就见过,这可是当时母亲准备送给未来送给琬琰郡主的。当时先帝赐婚兄长,母亲便把她这套如传家宝般传承了好几代人的头面给取了出来,考虑以后兄长要承袭忠肃公之位,这套贵重的头面自然是要送给未来的忠肃公夫人的。

  若是要送也该是送给年后成亲入府的祁三姑娘才是,毕竟她才是未来的忠肃公夫人。林阔想或许是母亲这些年早已不在乎这套头面的规矩了吧,又听说自己偏爱云江月,便觉得既然是自己心仪的女子,便将此物送给了她。林阔又看了一眼这个匣子平静地说道。

  “既是我母亲送你的,你收下便是。”

  “我想太夫人是把我当作你的妾室了,才想着把它送与我当作见面礼。不过是陪你演一场戏,又不是真的,自然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林阔听到云江月这样推托着,便知道她是不会收下这个匣子了。又听她说到不过是演一场戏时,平静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失落。

  “再不喝,药快凉了……”

  “好。”

  云江月笑着看着林阔端起碗喝完了这治风寒的药,又将碗轻轻放在了桌上。

  “我想知道,你昨晚上突然发作的病是怎么回事?”

  云江月也猜到他早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只笑了笑一副风轻云淡地表情看向他。

  “老毛病了……我是个练武之人,偶尔有个气冲经脉走火入魔的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那这病多久会发作一次?”

  “这个就不知道了。那么多年,昨晚也不过是第一次发作。看着凶险,其实没那么凶险。”

  “是吗?”

  林阔想起昨晚惊险的场景,又看着云江月一脸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但好在自己救回了她,好在她没事。

  云江月当然知道昨晚有多凶险,但她又坚决不能告诉他,昨晚是因为帮他清理瘴毒动了内力引起的反噬。毕竟是自己要主动帮他清理瘴毒的,是自己的决定导致的这个结果,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若不是他昨晚及时用自己身体把这些寒气引走,怕自己早已经脉寸断一命呜呼了。

  看着林阔坐在对面,看着他因此次风寒侵体偶尔发出咳嗽的样子,云江月想,他没害自己,他又救了自己,这个人情最终还是自己要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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