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烧鱼摊没有其他顾客，就只有阿空带着一家人来吃宵夜，小陈大部分的时间便站在摊位前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感情真好，好得……很平凡。”

  小陈突然有了一些感慨。

  “你家没这样吗？”

  伊干问。

  “我家也很好，但现在没有这样的画面了。”

  小陈说。

  “为什么？”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部都去世了。”

  小陈其实年纪不大，刚刚大学毕业的他比起阿空的侄儿侄女也大不了几岁。但是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他中学阶段相继去世，那种小时候大家一起到爷爷奶奶家里过年吃饭的情形已经很久没出现。

  “更何况现在我就一个烧鱼摊伙计，怎么有脸让家人来看我？”

  小陈自嘲道。

  普通人过一生也不过是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给自己带来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也就是从这四件事情里面去做比较。成绩好不好？工作薪水高不高？婚姻幸福不幸福？孩子争气不争气。

  所有的面子与尊重，也从这四件东西而来。

  对小陈来说，或许爷爷奶奶不在，并不是他不愿意让家人过来看他的主要原因。

  谁又愿意家人来到以后真的眉头深锁、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呢？

  比如眼前的这一家人，老先生就总是眉头深锁，担忧这个，担心那个。一开口都是训斥，都是责备。

  家人们一个个围着他转，都在想尽办法让他放松。

  说到底，这一趟旅行美其名曰看看小弟，实际上是想要给自己老爸的放松之旅。

  让一个为家庭操心了三十几年的父亲，可以安心地放下心底的担忧，好好享受他的晚年生活。

  只是，父亲对这个家的操心已经养成了习惯，过去所有烦躁的、伤心的、痛苦的、开心的、兴奋的回忆，全部都压抑在心底，就如同已经夯实的土地，要再重新把它放松，谈何容易？

  所以三兄弟早已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无数次，父亲操心了他们三十年，那他们就要想尽办法，让父亲可以安享晚年。

  不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心情上。

  “老爸，鱼眼，你最喜欢吃的部位。”

  “这个，魟鱼，爸你最爱吃的。”

  “辣炒小海螺，你最喜欢的下酒菜，来来来。”

  除了一盘炸鱿鱼是两位孙子的之外，桌上剩下的菜全都是老先生爱吃的。

  这一晚，阿空特地选了最近这一段时间里，让他吃得最开心的档口，点了老爸最爱吃的海鲜，一股脑儿把老爸的盘子塞满。

  “够了够了！你们吃。这些菜都没有臭豆，海鲜没臭豆怎么行？我不爱吃，你们吃！”

  老爸依旧皱着眉头拒绝。

  大家都明白老爸只是想要其他人多吃点，并不是真的嫌弃海鲜，自然不会听他的，三兄弟依旧挖好各种海鲜，小心翼翼去壳、挑刺，然后送到爸爸的篮子里。

  “老爸似乎很爱吃臭豆？”

  某一位哥哥的老婆小声问道。

  “对，只要吃海鲜必定要搭配臭豆和辣椒，可惜阿空昨天就跟我说这一摊没有臭豆做法，非常可惜。”

  阿空上一次跟着自己的同事过来的时候就问过小陈有没有臭豆炒海鲜，那时候小陈说没有，所以这一次阿空就不再问。

  “小心烫！随缘菜单来了，叁巴臭豆虾！”

  就在大家遗憾之际，小陈捧着一大盘叁巴臭豆虾来到了这一桌子前面。

  “我的天！老板不会有心灵感应吧？”

  嫂子张大了嘴。

  “咦？你们上次不是说没臭豆吗？”

  阿空也惊讶地问。

  “今天正好有人拿了一包质量上好的臭豆过来，老板没忍住，花高价买下了。仅此一餐，也只限随缘菜单，普通菜单没有。”

  小陈笑笑说道。

  “幸运啊！”

  所有人心里感叹一句。

  在陶老板的烧鱼摊，每一样食材出现都是命中注定，每一件事情都会那么巧合。

  鲜红色的叁巴酱，散发出呛辣微酸的极致味道。还没摆上桌子就刺激得所有人的口水疯狂分泌。

  白色Q弹的去壳虾子沾上一点红，把自己特有的鲜味融合进叁巴酱里面，分不出是白里透红，还是红里透白。

  嫩绿的臭豆在红白之间若隐若现，像一个一个不起眼的小演员，只会在美食入口的时候，才带给你永生难忘的味觉飨宴。

  老先生看到这一大盘虾子，嘴角微微上扬，眉头也放松不少，显然非常满意。

  还不等三兄弟动手给父亲夹菜，老先生仿佛年轻20岁一般突然站起，挖了一大勺叁巴臭豆虾就放进了老奶奶的碟子中。

  “来！吃吧，你最爱的叁巴臭豆虾，配白饭很好吃。要不要再多叫一碗白饭？”

  老先生说。

  “你这老头子，果然还记得我喜欢吃臭豆。白饭够了，太多我吃不完。你也吃一点。”

  老奶奶从自己的盘子里舀了一点叁巴臭豆虾给老先生，老先生没有拒绝，而是又站起来，再挖了一勺补回老奶奶的盘子里。

  三兄弟看着这一幕，全都坐下。

  “原来爱吃臭豆的是妈，爸爸每次吃海鲜都点臭豆，是想要点给妈吃啊。”

  两位嫁过来的妈妈恍然大悟，默默点头。

  她们跟自己的老公撒了上半场的狗粮，没想到老先生和老奶奶亲自出马，一举承担了下半场的所有狗粮，只有阿空一人承担了所有伤害。

  自己爱吃的食物，老先生没吃多少，反倒劝其他人多吃点。

  压轴的叁巴臭豆虾虽然是老先生心心念念的美食，却是因为老奶奶爱吃，所以才心心念念。

  到头来，老先生还是在担心其他人有没有吃好，根本没在考虑自己啊！

  三兄弟苦笑。

  “来，爸，吃虾子！”

  阿空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虾子上。

  他记得上一次跟同事聚餐的时候，吃了陶老板的虾子就感觉无限快乐，希望这一次，这一道叁巴臭豆虾也能带来神奇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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