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安沉吟了半刻，这才开口道：“那年我考上了高中，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

  即使学校给我都学费全免，爹娘也不愿意继续念下去。

  用他们的话来说，家里少了我，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即使学费免了，那还有伙食费，几年也要费很多粮食，家里供不起我。

  我说我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饿肚子也行，他们还是想尽办法阻止，娘甚至以死威胁。

  连村里都说，填饱肚子重要，不要惹爹娘生气，读书无用。

  可是他们却是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孩子往县城送去读书，

  虽然那两年庄家收成不好，但是爹娘手里面也并不是一点钱也没有的，只是不想花在我身上。”

  江梨眉头紧皱，这也太过分了。

  “考了全县第一，也不让你念书，这是怎么想的，你有出息，难道不好吗？

  还有村里那些人，可真是站在说话不腰疼，说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可真会劝说，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是吧！”

  沈以安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她，“说好不生气不难过的？”

  “后来呢？”江梨收敛了火气，继续问道。

  沈以安一边玩她落在他手指尖的头发，一边缓缓的回忆道：“后来呀！我自然不甘心，开学趁着他们不注意，一个人偷偷去县城上学。

  当时年纪小，想的简单，就想着就算没钱，自己有一双手脚，填不饱肚子也不会饿死。”

  他说着自己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没有钱，在县城真的无法生存，即使学校给了我一顿饭的补贴，但是真的很难熬。

  一顿饭就一个巴掌大小的高粱和着不知名野菜子的窝窝头，就是我一天的伙食，其余学生都有从家里面带来的粮食，我什么都没有，连身换洗的衣服也没有。

  不是学校抠门，而是那时候所以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老师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全都自顾不暇，在乡下还能吃点野菜野果果腹，城里面如果没有钱，那真的只有饿肚子了，没有人会同情你。

  我找小工，也没人要我，有活也轮不到我干，即使我再努力，我也抵不过饥饿，真饿极了，灌再多凉水也没用。

  终于有一天我昏倒在了课堂上，医生说我营养不良，学校通知了家里人。

  二哥把我接了回去。

  爹娘自然很生气，把我从头骂到尾。

  我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

  在我休息的那几天，爹娘不经过我同意让去给我办了退学，撕掉了我的课本。

  他们以为我会生气，会闹腾，但是我没有，从我饿晕的那一刻起，我也终于明白了，这书我目前是念不起的。

  饥饿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他自嘲道：“我这学就上了不到一学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江梨气得双眼通红，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以后我不会再尊敬他们了。

  沈以安，你是不是大傻子，他们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老实的孝顺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吧！

  你以后要对他们狠心一点才行，不然心里得多难受憋屈。”

  沈以安道：“我没有憋在心里面，但是我心里面就想，生育之恩，断指可还，可我又舍不得自己的手指头，只能给他们一些钱了。

  当时年纪年纪小，家里也的确穷，压力也大，也是很理解他们的，一度觉得是自己任性了。

  这心里面对他们是一直有期待的，即使二十多岁了，说实话，我依旧憧憬，不过这几年幻想破灭，不再奢望。”

  江梨摸了摸他的脸蛋，半晌才说道：“沈以安，你的命真苦。”

  沈以安抓住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这都是以前的事情来，我现在一点也不苦。”

  江梨：“那你不是想明白了吗？为什么还上山了，与辍学的事情有关吗？”

  沈以安：“说有关系也是有些的，为了跟他们赌气，那天我答应他们不上学，按他们要求干活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吃一碗娘亲手做的蒸鸡蛋。

  从小到大，她为了沈以康做了很多回，我也看他吃了很多回，十几年了，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也想尝尝沈以康口中那好吃的蒸鸡蛋是什么味道。

  她答应了，也许是内疚，也许是觉得一碗蒸鸡蛋换一个任劳任怨的劳动力值得，破天慌大方得给我做了一大碗鸡蛋，足足放了四个鸡蛋。

  我一口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沈以康无理取闹的给打翻了，他闹着说娘给我开小灶，说娘偏心，我我跟他抢娘，说我是家里多余的人，他赶我走。

  原本以为他会遭到训斥，可是娘却一把搂住他，轻哄他，我也站在旁边倒是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可沈以康霸道独宠惯了，不依不挠，哭的差点抽筋，娘心疼他，就让我出去，不要出现在沈以康面前，等他气消了再回来。”

  虽然他话语清淡无波，江梨还是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

  也对，一个半大的孩子，遭受这样对待，该有多么的伤心。

  没人站在他的角度替他着想，也没人想去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他也只是想要吃碗蒸鸡蛋。

  不对，他不是想吃蒸鸡蛋。

  他是想要那份母爱而已。

  可是那些他爱的人，只是一味的去伤害他。

  这些伤害他的人都是坏人。

  都很可恶。

  江梨想，她早晚要替沈以安出口恶气。

  他心软，念感情。

  她江梨可没这么好说话。

  她抱紧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

  沈以安道：“然后我就真的出去了，也许是赌气，我就上山了。

  越走越深，这才进了深山，有了遇到野狼梅花鹿的经历。

  也许是想让爹娘着急，找不到自己，让他们尝尝失去的滋味，就在新发现的山洞了，躲了那么些天。

  最后还是我自己扛不住孤寂，下了山。

  但是回家后，他们依旧正常生活，仿佛我并不是消失了一个月，村民们也只是以为我回学校了，一直都没人发现了我在或者不在。

  我当时就明白了，只有爱自己才不会失望。”

  江梨听了吗这些话早已经泪流满面，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  一向是强势的，坚强的能不掉泪绝不会轻易掉泪。

  真是对不起，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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