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植物。”

  虽然知道她很谨慎，但像这种曾被他看作是废话的话还是忍不住下意识说出口：“注意安全。”

  “知道了，”丁壹问，“你那边真不用我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行，你要是看见了桑吉尔别忘了问修女的事。”

  “好。”

  “那就晚上见吧。”

  .

  “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丁壹熟练地混进洗衣队伍，给自己多安排了一个小说家的身份，以想要创作为由大方地跟她们探讨死亡问题。

  奇怪的是，近些年除了寿终正寝的老人外，因意外和急病早早离世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如果要细分男女比例，死亡的男性人数远超女性人数。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还真不好说，”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想了想，“总之有很久了。”

  “刚才提到的这些人，”丁壹被流着口水的宝宝捏着手指，“听上去似乎都有伴侣。”

  众人一听，反应了片刻，都纷纷肯定：“谁说不是啊。被留下那个都不知道得流多少眼泪。”

  “我前段时间见到莉莉安，整个人都——”同样逗着孩子的妇人叹气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你见到她了？她怎么样了？”其他一听到莉莉安这个名字，都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儿问了起来：“真希望她能走出来。”

  “两个这么般配的人怎么就......”

  丁壹感受着突然的气氛变化，捏起宝宝胸前的口水巾擦了擦她快要掉到自己手上的口水，问：“莉莉安是？”

  “裁缝铺的女儿，长得可漂亮了。”

  抱着孩子的女人叹了口气：“上个月，她的未婚夫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很快就死掉了。”

  “毒蛇？”

  “莉莉安的未婚夫亚伦是个花匠，”其中一个女人停下揉搓衣服的动作，抬起头道，“他的花圃里种了很多花，要说尤里格镇除了桑吉尔打理的花园外，还有哪里能看见大片的花朵，也就亚伦的花圃了。”

  “要是没有那条该死的蛇，他们下个月就该结婚了。”

  “是啊。两个小孩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多好的孩子，怎么就——”

  “苦命啊。”

  丁壹看了一眼大家的表情，很明显他们对莉莉安和亚伦的感情很深。

  “你刚才说见到莉莉安了，她看上去怎么样？”

  说自己见到过莉莉安的妇女叹了口气：“像朵被晒干了的花儿。”

  “整个人都瘦得厉害，看上去非常憔悴，根本就没有从亚伦的离开中走出来。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要强打起精神照顾老太太。”

  “噢，实在太可怜了。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还很红，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羊。”

  在她们的一言一语中，丁壹大概复原了莉莉安和亚伦的身世——

  莉莉安的父母在她出生后就因感情破裂先后离开了尤里格镇，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年幼的莉莉安一直跟着祖母长大，老太太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还要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对身体的负担实在太大，很多时候都得靠左邻右舍的帮忙。

  那个时候的莉莉安还要吃奶，老太太就提着自己制作的果酱到刚生产完的妇人家里一家一家地求。

  可以说在这里替感到惋惜的妇人中，有一小半都给莉莉安喂过奶。

  亚伦的身世同样可怜，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是个酒鬼，甚至在亚伦母亲去世那天都还在喝大酒睡在妓女的肚皮上。

  亚伦从小跟着姑姑一家生活，姑姑一家对他虽然不亲近，但也不会虐待他，故意让他缺衣少食，总之肯定比跟着他的人渣父亲强。

  但人渣之所以是人渣，是因为他总能刷新做人的底线。

  亚伦的父亲三番四次找妹妹一家要钱买酒，恬不知耻地说自己给他们送了一个儿子，不然就妹妹这个肚子，再生多少胎都肯定生不出儿子。

  亚伦的父亲总是去闹，完全不在乎本就寄人篱下的亚伦会陷入怎样的困境。

  幸也不幸，亚伦的父亲最后还是在亚伦七岁那年的冬天，喝醉酒冻死在野外。

  两个幸也不幸的小孩一起长大，互相温暖，所有人都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能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可惜啊。”

  “希望莉莉安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毕竟她的人生还很长。”

  “不过——”

  丁壹抬起眼看着表情有点奇怪的妇人：“不过什么。”

  “算了，也没什么。”

  “说说看吧，不论是什么我都愿意相信。”

  听她这么一说，妇人们沉默片刻互相看了看彼此。

  “有件事的确奇怪。”

  “怎么奇怪。”

  “都死了。”

  丁壹：“？”

  “爱人突然离世后，被留下来的人总是很痛苦。”

  “有些人比较乐观，痛苦过后还是能重新振作起来。”

  “明明都已经振作起来了，但她们又会在振作起来后殉情。”

  丁壹不解：“振作后再殉情？”

  “是啊。”

  “有些悲痛欲绝，总是难以走出阴霾，最后......”

  丁壹看着她们的表情，拧着眉道：“也死了？”

  “有些死了，有些疯了。”

  丁壹听了她们话中隐藏的担忧：“你们在担心莉莉安。”

  “嗯，”妇人们愁眉苦脸，“我们希望她能振作起来，好好生活，毕竟她太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

  “但我们又怕她会跟之前那些人一样。”

  振作后自杀？

  这些字每一个都很好理解，但怎么组合在一起就这么难以理解。

  “之前殉情那些人是明确已经振作起来，情绪已经有了好的转变并慢慢开始投入新生活还是突然变得开朗起来，昨天还很悲伤，今天就突然高兴，明天又突然悲伤前后差别很大的那种。”

  “都是慢慢变好的。”抱着孩子的妇人回忆道：“苏珊娜就是为了她的两个孩子，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悲伤，也不像你说的那样.......但就是很突然，非常突然的，就在自家的仓库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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