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行至郊外，叶观南一脚踹过去，陌一毫无防备地摔了个狗吃屎，抬头却看到自己的身子不断往下沉。

  他好像身处海底，周围是斑斓的珊瑚和躺在蚌壳的人鱼，明亮如昼，抬头原来有无数颗夜明珠融聚在一个镂空的，金丝编制而成的圆球里，身侧有好多精怪飞过，陌一惊得说不出话，半晌结结巴巴喊了句。

  “师父，师父，猪，猪在飞？！”

  下一秒他们已经出现在一条船上，船头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看上去很是婀娜的美女，一条鱼尾在水面扑腾。陌一往水面看去，船桨竟然是四只龟脚，船头微微晃动了下，一个龟头抬起来，叶观南急忙拉着陌一往舱室里躲，随后他们听到一段对话。

  “怎么啦，老龟？”

  陌一一愣，竟然是个男声。

  “好像有人来了。”

  “快快，快走。”

  叶观南念了了诀，下一秒两人已经出现在岸边了，陌一很少见到叶观南如此狼狈。

  “那艘船有古怪吗？”

  “那是艘黑船，我上过他的当，收费很贵的。”

  “……”

  陌一抬头望了望四周，只见天空之中阡陌交错地横亘着五座色彩绚丽的桥梁，桥上不时有车马驶过。此时刚下天桥从他们面前驶过的是一个长了三个牛头的怪物，上面驮着一个正吹笛子的青衣的男子，离他们最近的桥梁上一只十几米的巴蛇缓缓驶过，他身上开出上百个窗户，窗后露出牛头马面。

  “师父，这……这是妖市吗？”

  “嗯。”

  “他们坐的这什么？”

  陌一指着不远处的巴蛇问，巴蛇的巨脑突然出现在面前。

  “两位，坐车吗？”

  “啊，不不不。”

  叶观南拉住欲上前的陌一，巴蛇瞪了一眼，不快道，“不坐车，瞎招手什么？”

  陌一有点傻眼，他跟着叶观南走了一段，不由自主地又望向桥面的巴蛇。

  “师父，他们骑的是什么？”

  “坐骑呗。这几年妖市经济兴旺，大家都买得起私家车了。”

  “那，那蛇呢？”

  “买不起私家车的就坐公交车了。”

  “我们就买不起私家车，为什么就不坐公交车呢？这样徒步多辛苦啊。”

  “你不懂，妖市的物价很高的。”

  “……师父，你活了几百年就没点家产吗？”

  “我都要上天庭申请困难户补助了，哪里来的钱。”

  “可你做神官每个月都有俸禄啊。”

  “又没人给你师父建庙，那点钱哪里够用，何况我们两张嘴巴吃饭。”

  “……我的命真是太不好了。”

  此时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湖中央的画舫齐齐退到一边。一道白光在湖心画出一道笔直的长线，两侧升起了两排围栏，几只狐狸骑着坐骑在飞驰而过，而后慢悠悠跟着一辆既熟悉又华丽得几乎刺瞎叶观南双目的马车。远远看去，就是一群狐狸在水面漫步，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卧槽了，出门还要封路的吗？”

  陌一目瞪口呆，直接爆了粗口。

  “整条街都是他们的。”

  “上面那几座桥也是？”

  叶观南指了指身后三层高的客栈和酒楼，甚至香烟缭绕的青楼。

  “整条街都是他们的。”

  陌一直接扑倒在地，“那么有钱！你不抱紧大腿就算了还动不动打他。”说罢便向湖心挥了挥手，喊道，“有苏公子！”

  叶观南提着陌一一丢，再睁眼景色完全变了。

  “师……师父……”

  陌一环顾四周，此时他身处一座光秃秃的山丘上，不同于刚刚金红相接的妖市，此刻入目的是一座黑天墨地的空山。

  好像遭遇了一场大火，周围稀稀拉拉几棵烧焦了的树干，风一吹，几块焦黑的树皮掉在了旁边的同样焦黑的巨石上，几只秃鹫趴在焦土上，听到声响皆抬头飞到陌一头顶惊奇地打量，陌一头皮发麻，几个兴奋的人声在上头嘀嘀咕咕。

  “这是个人？”

  “嗯。”另一个声音郑重道，“我们跟着他吧，一嗝屁马上分了吃。”

  “看着好像不好吃的样子，瘦嘎嘎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偏不巧身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陌一吓得号啕大哭。

  “师父！”

  “怎么？还有一个？”

  “加餐了，另一个看看成色，如果可以烂透了再吃。”

  陌一适才还在千灯高楼的妖市看得眼花缭乱，下一秒就被丢到赤地千里的空山上，这种落差可想可知。身后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接着变成了笑声，越来越近，好似就在耳侧。陌一猛地看向左边，声音又到了右边，然后是四面八方夹击而来。

  突然一只手放在陌一的肩头，此时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一拳打出就被制住了，来的正是叶观南。

  “师父啊！”

  陌一向叶观南扑去，叶观南一躲，他又摔倒在地上，抬头反复看了看四周。这次他看到身边是一个两米深的山沟，下面摆着一个被掀开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尸，在棺材旁边是一座身高三米的狗头石雕。

  陌一像被雷劈了似的，立马跳了起来，刚站定就看到女尸笔直地站了起来，拨开长发，一蹦一蹦向前方山谷跳去，陌一拉紧了叶观南的衣袖。

  “这是哪？”

  “还没名字，暂且叫，狐狸山吧。”

  “有苏家的？”

  “嗯。”

  “这山底下是埋了矿吗？要不然他们没事整个这种山干嘛？”

  “山上山下是成千上万的冤魂厉鬼，这里面有无数堕落魔道的神者，死后怨念不散，逐渐凝聚成了能毁一方城池的妖怪。”

  “那……我刚刚听到婴儿的哭声是？”

  不知何时叶观南手上已经提着了一把剑，不同于其他神器的锋芒，他手上这把剑显得格外柔和，想来剑魂该是个温柔的淑女。两人走过的地方能看到一道萤火般的星光，消散了地面上的黑气。

  “这座山上除了你没有一个活人。”

  两人步行了一阵，陌一发现这真的是一座空秃秃的荒山，走几米才能看到几棵烧焦了的大树，最多的是无非是一些类似狮子头，狐狸头，狗头之类的雕像，每一块石头都泛着寒气。

  “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打过一架。”

  “这叫打一架？山寸草不生的，我看是放火烧山吧。”

  “嗯，业火烧了七天七夜。”

  “那镇住这座山的是谁？总不能是这些石头吧。”

  “不是，是……”许久没提这个名字，叶观南心想那三字对他而言该是很陌生，放到嘴边又觉仿佛是昨天，“有苏式的家祖，有苏年。”

  “他是个大妖怪吗？”

  陌一眼放金光，叶观南无情道，“那是个人妖。”

  “他是阉人？”

  此时狐狸山剧烈地动了一下，旁边的地崩裂出一条一丈宽的缝，栖息在树梢的秃鹫和乌鸦吓得飞老高，叶观南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山摇晃得越来越厉害，陌一快站不住了。

  “地震了？”

  “不是，他听到我们说话，生气了。”

  “啊？你是说，这座山是他的肉身所化？”

  “对，而且，他已经苏醒了。”

  “那师父，那山里的鬼魂呢？他会把他放出来吗？”

  叶观南突然停下脚步，他眼前是一座残垣断壁的泥房，四面墙有两面坍塌了一半，呈三角状，同样的，墙面是黑的，里面栽倒了几根房梁和桌椅也是烧到一半的木炭。

  “两位公子去哪里啊？”

  不知何时泥房前坐了一个少年，陌一又听到那阵婴儿哭声，定眼一看，这不就是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尸吗？

  “师父，这人……”

  “哦？刚刚是你啊。怪我，吓到你了，我适才午睡醒，形象气质有点不雅。”说着看向叶观南，“你是天庭派来的？”

  陌一拉了拉叶观南的衣袖，“师父，我怎么老听到婴儿的哭声。”

  “哈哈……那是老夫。”

  陌一定眼一看，眼前的少年身后现出九条尾巴，婴儿的啼哭声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九尾狐？”

  “他是蠪侄，和九尾狐是知交，都是守山的。”

  少年索性变了真身，像八爪鱼一样，一个脑袋打量叶观南的脸，一个脑袋瞅瞅叶观南的胳膊，另外七个脑袋，眼鼻口舌并用地把这对师徒看了遍。

  “小南？南儿？”一个脑袋看向陌一，“你都生孩子啦？怎么都不发请帖？”

  陌一心里直发怵，他两腿僵得动不了。

  “把你那脑袋变回去。”

  顷刻，站在两人面前的又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红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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