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突然发起的冰晶雨已经下完，绿央拍了拍流星的脑袋，用下巴指了指下方。流星即刻会意，立马就跳入了下面的温泉之中。巨大的水花掀起，让小葫芦呛了好几口。流星一爪搂住小葫芦，自己也翻起肚皮，躺在了水面上。那圆滚滚的小葫芦正好躺在它的胸口。

  绿央满意了，转头再次看向霂朵，道：“你不必着急，不如听我把话说完。”

  “不必狡辩！”

  霂朵二话不说，又是一根冰锥射出，速度快到绿央根本没看清它是从哪儿射出来的。

  这根两端尖细如针的冰锥约莫两指宽，半尺长。流星呜咽一声，随即就从水上翻了个身。小葫芦头一次在狗的脸上看出来神情。

  那尖刺一般的冰锥被绿央两指夹住，停在了她眼睛前一寸的位置。

  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诧异：“你，居然，接住了。”

  “既然不想谈，那就先打咯。”绿央移开那根冰锥，两指一动便夹断了扔在了地上，“你这点，比起雰来，可不够看啊。”

  她说着话，踏在这凹凸不平的怪石上，确实如履平地，一点点朝霂朵的方向靠近。

  似是被她这句话激到了，霂朵自根部散出灵力，黑色的石头瞬间被一层冰霜覆盖，又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绿央的脚下蔓延。

  这层冰霜丝毫没受温泉热气的影响，一路奔袭到绿央的脚下，顺势冻住了她的脚，叫她动弹不得。

  绿央低头看了一眼：“哟，还是有点本事的嘛。配得上凌寒。”

  随即，她抬脚，厚实的冰霜碎裂开来，落了一地的冰晶。往前一步，便踏碎一块一尺厚的冰霜，开出宛若花朵的裂痕。

  她每逼近一些，霂朵便会散出铺天盖地的冰凌，朝着绿央射去。而绿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树枝。霂朵识得这树枝应当是这丫头同一脉的，却并不是她本身的东西。不知为何其上灵力强盛，在旋转间便将它的冰凌尽数挡开。

  霂朵已觉察出来这小妖实力不俗，自己硬要碰的话，肯定是会吃亏的。但是，也绝不能让她……

  就这么一会儿它走神的功夫，绿央却已经走到了它的面前，两妖相距不过两人的身位。

  霂朵一咬牙，正欲再加大灵力输出之时，却见那绿色身影一闪，已是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手也掐在了自己的花杆上。

  就像方才没人看清它的冰凌如何出手一般，也没人看清绿央是怎么瞬间来到它面前的。

  “你放在北境，可能会被小冰熊吃掉哦。”

  明明是带着笑的一张脸，却看得霂朵巨大的花头都抖了一下，洒下些银色花粉。它心中忿忿，虽不知道这人口中的冰熊长什么样，却也是听游历回来养老的老妖怪们提起过北境的。凭什么这人就说自己去了就会沦为他人口腹之食。

  寒冷的灵力炸开，冻住绿央手的同时，瞬间在她四周筑起冰墙，将两妖包裹其中。那冰墙向外支出无数尖刺，层层叠叠叫人已看不清内里的情况。

  只有小葫芦的声音还在此间响起。它站在流星的脑袋上，张牙舞爪焦急地喊着：“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声音透过冰层传到内里，已是减弱了许多。绿央瞥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霂朵：“你很在意它吧。”

  见霂朵没说话，绿央手轻轻一动，震碎了那些禁锢自己的冰霜之后，也收回了掐着花杆的手。她抱臂往后一靠：“你已有了百年之龄，我都理应叫你一声前辈。却不肯化形离开，也是为了它？”

  沉默，又是沉默。

  绿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不必忧心，它要出去之事，绝非我强迫，它但凡不乐意随时都可以回来。你应当比我了解它，现在正是贪玩的时候。你为了它，焉不知它也是为了你才留在此秘境中的呢。”

  “我此番来，原本也只是来寻那汃。顺带看看能不能请你下山，做我师兄魂器之辅音，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的。我师兄有魂器名曰凌寒，与你本源契合，现在天下大乱……”

  “你怎么不早说！”

  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绿央，惹得她没好气地笑了一下：“您老人家也不让我说啊！”

  “你不会说快点啊！”

  “我……”绿央一时哽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好好好，行行行，你们冰系的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那霂朵忽地摇晃几下，散出蒙蒙雾气。在那雾气背后，慢慢凝实出一个人形。

  未着衣物，全身跟它的花瓣一般透明，一样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堪堪遮住腰腹。眉眼皆是花蕊的蓝色，似海水一般澄澈。这样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绿央面前，看得她老脸一红。偏生那男子脸上还没有半点表情，好像只有绿央自己满脑子不干净的事物。

  她将头偏过去一些，干咳了两声：“咳咳，你们都不穿衣服的吗。”

  霂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刚化形。而且，这秘境之中都天性纯真……”

  绿央腹诽：意思就是我不纯真了呗，好像也没说错。

  于是她又咳了两声，道：“至少，把裤子穿上吧。”

  霂朵冷冷地看她一眼，还是化了两片叶子挡住了关键部位，只是那叶子的形状，跟小葫芦的一样。

  “你说天下大乱，那你们是哪一派？”做完这些，霂朵才问出心中所想。

  “这天下立场万千，孰对孰错没有个定论。你只消知道我是站在晋州这一派的就好了。”绿央又靠回了冰上，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而且，你清楚的吧，你打不过我。”

  听她这样回答，霂朵心中对此人品性有了初步的估量，又道：“你说它自己说想出去？”

  “恩，你可以自己去问它。”

  温泉水面上，流星早就换回了那种仰躺着的束缚姿势，小葫芦趴在它肚皮上，喉咙都哑了，还在碎碎念着：“不要再打了啦，不要……”

  正念着，正上方的巨大冰疙瘩突然传出来一声巨响，已是破开一道口子。两道人影相继从那破口处飞身而下，一齐立在了水面上。

  小葫芦的愁眉苦脸瞬间消散，它爬起来在流星肚皮上猛地一蹦，正巧跳到了霂朵的肩上。

  它抱住霂朵的脸侧，使劲儿蹭了几下：“哇，朵朵，你化形了啊。真漂亮！”

  霂朵并不回答它，两指捏着小葫芦的后颈提到面前，转而问：“一一，当真是你自己想出去的吗？”

  “是呀！”小葫芦一一晃荡两下抱住了霂朵的手指。

  “为何？”

  “好玩儿啊，有好多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玩儿过的，听说龙城里好多吃的呢。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说这个时候，一一眼睛里都是小星星，“要赶上下次山鼠把洞打通还得好几十年呢！这不绿团子和流星来了，多赶巧。”

  “恩，是巧。”

  一一抱着这根手指啃了两口，又道：“朵朵，你跟我去呗，到时候床分你一半，有我一口吃的一定也有你的。肯定把你养得漂漂亮亮的！”

  听它这样说，绿央生怕这样的空头承诺让霂朵完全打消了下山的念头，正要开口说跟着她食宿绝对不愁的，就听见霂朵毫不犹豫地开口答应了。

  “好。”

  “哇哦，下山咯下山咯！”

  小葫芦一路顺着霂朵的手臂重新爬到他的肩头，肉眼可见地开心、兴奋。就留绿央一棵树倍感不理解。就这么简单？这么干脆？那刚才打个屁啊！

  绿央心中对这两妖的相处方式又有了新的理解。

  她扬手将流星从泉水中带出来，后者猛地甩了几下，将水都甩出去了，这才乖顺地靠在了绿央的身边。

  绿央正蹲下身给流星渡灵力呢，忽听得霂朵靠近：“喂，你不是还有事做吗。”

  “是啊。”流星被渡了灵力，在水面上也站得稳稳当当了，绿央才起身低头左看右看，“听说汃就在这温泉之中，我是不是得潜进去找找……”

  “不用了。”霂朵指了指她脚底，“就在你脚下。”

  一树一狗几乎是同时弹开，果然在原先站的位置发现一条银白色的小鱼。那鱼细溜的、小小一条，背部和鱼腹两侧却各自飘着一条长长的鳍。这三条鳍薄如轻纱，随着小鱼的游动在水中着格外的飘逸。

  那小鱼见水面上的人离开，竟然又轻灵地游到了绿央的脚底下躲着。

  “这小鱼倒有意思。”

  “这条年纪小，只是见了生人，好奇罢了。”霂朵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自己掌心的小葫芦，“这汃啊，离了温泉水就死，娇气得很，又脾气古怪，喜欢的你烤来吃了都行，不喜欢的你见都见不到。这样你要如何带它下山。”

  “那这样看来，它是喜欢我咯。”绿央蹲下来，手指没入温泉中轻轻搅动，那小鱼果然游上来嘬着她的手指。

  “恐怕是觉得你好吃吧。”

  绿央这下笑得更开心了：“嘿，这还是第一次有东西觉得我好吃呢。”

  霂朵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便道：“你还是想想办法……”

  “这不难，它既喜欢我，那就好办了。”

  说完，绿央水中的手指绿光散出，那一股绿色的灵力在水中游窜，最后也如轻纱一般，拢住汃周围的水，将汃也包裹其中，带着出了水面。

  绿央将这颗水球托在掌心：“这不就得了。还好梧桐教了我点皮毛，用我的灵力做成容器，这温泉水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变化。”

  霂朵朝水球看去，果见那温泉水一滴都没漏出来。地方虽不大，小银鱼飘带般的鳍绕着内壁转了起来，但却丝毫没看出来这鱼有紧张害怕之感，反而好像还颇为喜欢那层绿色的外膜，凑上去嘬了好半天。

  绿央拿手戳了戳水球，带起一点涟漪：“好啦，以后跟着梧桐，你会更开心的。她御水可比我厉害多了。”

  安抚完汃，这颗水球便也被她收进了乾坤袋中。

  “走吧！原路返回！”

  一树一狗来的，现在是一树一狗一草一花一鱼，“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进发。临走前流星眼睛亮闪闪地看了一眼坐在霂朵肩上的小葫芦，被霂朵冷冰冰地驳回：“别想了，它必须跟我在一块。”

  于是乎，流星痛失戴了两个多时辰的心爱“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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