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睡意，齐闻秋一直躺在床上。

  凌晨，酒店走廊上有小孩子的笑声，还有拍皮球的声音，从走廊这头拍到走廊那头。

  声音很空旷，将齐闻秋本就没多少的睡意全部驱散。

  这回他没打算躲在房间里，虽然他之前也从来都没躲过。

  翻身起床穿上拖鞋站在门口，听着拍皮球的声音到了门口，他按下门把手打开门。

  跟门外黑着脸拍皮球的小孩对视，那个小孩看着就不像个活人，脸色青黑，皮下隐隐有蛆虫在爬动。

  他身上的衣服都破烂得不成样子，看见齐闻秋开门，门内的光线撒在走廊暗红色的地毯上。

  小孩抱起皮球，屁颠屁颠走到齐闻秋面前，抱着球仰头看向他：

  “哥哥，你能不能陪我玩球啊？我好无聊，都没有人愿意陪我拍皮球。”

  “好啊。”齐闻秋淡声答应，他弯腰要接过小孩子手里的球。

  手掌刚碰到球的时候，齐闻秋首先感受到的是毛毛躁躁的手感，完全没有皮球的光滑手感。

  一面是毛毛躁躁的头发触感，另一面则是凹凸不平的五官。

  齐闻秋接过的不是球，而是一个人头，五官的那一面长期接触地面，已经变得乌漆嘛黑，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站在走廊里的鬼小孩歪头看向齐闻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害怕”的情绪，但是他失败了。

  “这个皮球原本在谁的头上？”齐闻秋语调平稳地问了句，他用在酒店床上顺来的枕巾擦干净人头脸上的污渍。

  慢慢露出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挑眉：

  “哦，原来你在拍我的头。”

  这话说的，把鬼小孩也弄得哑口无言，他欲言又止，青紫色的嘴唇张开又合上：

  “大哥哥，你不害怕吗？”

  齐闻秋松手，拍了两下自己的头，然后看了眼小孩：“害怕什么？”

  害怕他自己的头？不至于，手里那个一看就是个冒牌货，不至于吓到他。

  “告诉我。”齐闻秋蹲下身，与小孩平视，“你们老大是谁？”

  鬼小孩咧嘴，剧烈的恶臭扑面而来，齐闻秋合理发挥枕巾的作用，将它团成团塞进鬼小孩的嘴里：

  “跟哥哥讲话的时候记得捂嘴，你口臭有点严重。”

  现在的齐闻秋处于一个很神奇的状态，他完全不害怕任何鬼魂，因为他现在最思念的人也成为了鬼魂，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鬼小孩从没被人如此忽视过，嘴里塞着白布，露出了十分屈辱的表情。

  缓慢拔出沾染了黑色污渍的枕巾后，他学会了个新技能——捂嘴说话。

  “我没有老大，哥哥你不要瞎说。”鬼小孩奶声奶气说话的时候跟正常小孩没什么区别。

  “我换个说法，你的皮球是从哪里来的？”齐闻秋搬起自己的人头放在与自己的脸平齐的位置。

  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鬼小孩再次哽住，他低头，在胸前对了对手指，小声说：“哥哥，这是我在楼下捡到的。”

  “那你是怎么死的？”齐闻秋保持着蹲下的姿势跟小孩说话。

  眼前这个鬼小孩看起来不是很吓人，说话也有神智，回答问题很清晰。

  鬼小孩听见这个问题，没露出生气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点伤心，他抬头，没忘记捂住嘴巴：

  “我还在等我妈妈来接我，她说很抱歉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说过两天就会来接我，她让我藏在酒店的衣柜里不要让人发现，可是我躲在里面真的很难受，衣柜里总是有种难闻的味道……”

  他记不清妈妈是什么时候把他带到这座酒店来的，只记得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变得很丑，身上的皮肤黑黑的。

  如果妈妈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都认不出来是他了。

  “哥哥你不要骂我哦，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鬼小孩也知道自己半夜在酒店拍皮球是错的。

  拍皮球的声音会吵到在这里休息的客人。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主动抓住齐闻秋的衣服，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我妈妈好像回来了，我猜她是来带我走的，我很想她。”

  所以他才会选择出来拍皮球，他没有坏心思，这颗“皮球”确实是他在楼底下捡到的。

  他见周围路过的人都没捡，他太想要，就捡回来了。

  “嗯，要进来坐会儿吗？”齐闻秋开门邀请鬼小孩进来，还把球还给了那个小孩。

  鬼小孩抱着球又想咧嘴笑，赶紧捡起地上的枕巾塞回自己嘴里。

  这样就不怕熏到大哥哥了，他是个好孩子，不能做让别人讨厌的事情。

  齐闻秋重新关上门，从小孩口中闻到他妈妈的房间号，居然就是几个小时前一同上楼的那几人住的那间房。

  也是很凑巧了。

  “要不要躺下睡会儿。”齐闻秋没打算继续躺上床，他拉开一部分窗帘，看见对面房间已经熄灯。

  在不打扰对面的情况下，他准备从窗户翻出去看看情况。

  “哥哥，我不用睡觉。”鬼小孩在他心算翻出窗台的流程时来到他身边。

  自从他死去以后，就没有困意这种东西，妈妈说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得高，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没长高，肯定是因为他睡不着才会一直这么矮。

  “哥哥要翻出去看一下，你去帮哥哥看着门口，不要让别人进来。”齐闻秋摸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可以做到吗？”

  鬼小孩如果还活着，现在脸上肯定出现了两大团红晕，他用力点点头，抱着皮球就跑去门边蹲着。

  一只免费的看门神兽诞生。

  扶着窗台翻出去，刺骨的寒风刮得齐闻秋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努力睁开眼，紧紧扶着墙壁往两间房中间延伸出来的墙块走去。

  当时正在争执的两人，傅明青一向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所以，另一方如果后退，就应该是在靠近隔离墙块的方向。

  最后再抓住傅明青的衣服把他拉下去，然后两人一起坠亡。

  齐闻秋眼珠下滑，从上往下看向地面。

  巨大的高度差令他有些头晕眼花，坠落的地方，站着一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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