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广杰跟秋丫爹两人坐到炕上，几杯酒下肚，明显放开了些，在秋丫娘面前说话不再那么拘谨了，把几次想问的话终于说出口:

  “弟妹，火锅里的这个丸子做的太好吃了！软糯鲜香，我家你嫂子每年也做，放的肉也不少，可就是没这个口感好。”

  秋丫娘有些惊喜，看来功夫没白费，起码鲍大哥喜欢，但嘴上仍客气道:“大哥累了一天，肯定是饿了，所以吃啥都觉得香。”

  鲍广杰仍旧像以往那样，还是不敢直视秋丫娘，垂下眼睑看着咕嘟着的火锅打趣道:

  “饿了是肯定的，但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看来弟妹不方便告诉我，不会是祖传秘方吧？”

  秋丫娘赶紧解释:“哪有啥秘方？我们祖上几辈子都是穷人，饭还吃不上呢，这个恐怕都不一定有人吃过。就是把五花肉剁碎，掺了点豆腐渣，然后拌上调味料，其余咱也没啥可放的呀！”

  “哦，豆腐渣，那就对了，我说咋有种隔路的香味呢！”

  鲍广杰说完，忍不住了了一眼秋丫娘，感觉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轻声细语，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婉，她嘴角噙着的一抹微笑，是那种阅尽千帆后的恬适。

  举手投足间，整个人散发出让人一见倾心的清俗和雅致，有她在的地方，随时随地都是一抹秀丽的风景，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

  只怔了几秒，鲍广杰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目光，躲闪开秋丫娘的眼神，避免跟她对视，生怕被洞察到自己的内心。

  他明白，一旦秋丫娘发现不对劲，就会对他敬而远之，那么以后连这样偶尔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不想打破现有的相处模式。

  同时感觉自己好龌龊，心里不该有杂念，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马上端起酒杯跟秋丫爹碰了一个，一口周了下去，以逃避心中的罪恶感。

  秋丫娘虽然长得很美，但为人正统，不会卖弄风情，所以整张脸看起来很寡淡，不过眼里却透着无暇和真诚。

  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喝不完，秋丫娘索性到灶房叮叮当当又剁起了肉馅，她要再做上一些丸子，给鲍广杰带回去。

  只听秋丫爹问道:“大哥说的到街里开木材加工厂，看来是铁定了？”

  “对呀！我连厂址都选好了，今天一大早又去街里考察了一番，然后直接来找你商量，来年开春一定动工。”鲍广杰语气里充满自信。

  “听说你们村大部分人都有意推举你做村长，干嘛不试试？”秋丫爹倾向于鲍广杰做村长，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鲍广杰用不屑的口吻说道:“不干那玩意儿，操的心不少，挣的却不多，想动点歪心思，也是从老百姓嘴里抢食吃，乡里乡亲的，哪下的起眼？哪分钱里没有村民们八瓣汗珠子？”

  “哪里都一样，换谁都那么做。”秋丫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里却包含着无奈。

  “别人咋做咱管不着，我是不挣那卖孩子哭瞎眼的钱，想搞钱，也不能在父老乡亲们身上打主意，何况村里能有多大油水让咱们捞？去街里，把眼睛盯在有钱人身上，赚他们的钱才叫本事。”鲍广杰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大哥说的有道理！”秋丫爹附和了一句，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鲍广杰动员秋丫爹:“老弟，跟我一起干吧！你手艺好，能琢磨，咱有现成的木头，你可着劲做，做完了咱也不怕压货，摆在门市里，谁相中了就卖给谁。”

  “这倒是个好主意，省的天天搬弄这些个使用工具，走东家串西家的，一些爱占便宜的，你给他干完分内的，后续总要找些个修修补补的活儿白使唤你，生怕不够本，挣他们点钱，可真费劲。”

  秋丫爹牢骚满腹，鲍广杰的提议让他忍不住摩拳擦掌，兴奋的蹲了起来。

  两个人一直喝到月亮已经升起了老高，秋丫爹眼见是喝多了，鲍广杰还好些，但舌头也有点大了。

  秋丫娘见孩子们都饿了，把火锅里又续了些菜，添上几块木炭，重新烧开锅，娘几个在旁边吃了起来。

  眼见秋丫爹又打开了一瓶白酒，鲍广杰伸手抢过去说道:“老弟，今天就到这儿，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他怕自己酒后失态，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

  秋丫爹已经口齿不清:“不……不行，大哥……咱……咱俩还……还得……再来点。”

  “往后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机会？今天已经到量了，不能再喝了！”鲍广杰说着，不顾秋丫爹阻拦，起身下地，拿起羊皮大衣穿上。

  秋丫娘赶紧把炸好的一盆丸子用笼布扎好端出来说道:“鲍大哥，我又炸了些丸子，带回去给嫂子和孩子们尝尝。”

  鲍广杰慌忙用手挡住:“别……”刚要推辞，没等他再往下说，秋丫娘抢先道:

  “鲍大哥，知道你家啥也不缺，若是不嫌弃，就带上吧！也不是啥好东西，自家杀的猪肉拌上做豆腐剩的渣子，亏的你爱吃。”

  鲍广杰感觉自己脸红心跳，幸而酒精起到了掩饰作用，遂腼腆地说道:“弟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秋丫娘又找了个柳条筐，把盆装在筐里，帮鲍广杰用车上拉柴的绳子固定好，以免路上颠哒掉了。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甚至已经闻到了秋丫娘身上做菜时附着的香味，鲍广杰感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神情也变得恍惚。

  一句‘弟妹’脱口而出，其实他原本想喊一句秋丫娘的名字，可此时毕竟还没失去理智，觉得那样肯定会吓到她。

  秋丫娘抬头看了一下鲍广杰，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没有一丝杂念的眼神像淬了毒，瞬间击溃了鲍广杰心中涌起的那一丝渴望，他惊觉自己又走神了，赶紧说道：

  “快回屋吧！冷的厉害，我自己来就行。”其实心里多想这个环节一直持续下去。

  秋丫娘并没理会他的话，又自顾低头检查了一下筐子，才说了一句:“好嘞！这下没事了。”

  随后又开了一句玩笑:“就算把鲍大哥颠丢了，盆子也不会有事的。”

  鲍广杰慌忙坐到车上，秋丫娘一再嘱咐路上要慢些，他心不在焉的答应着，然后抽了马儿一鞭子，喊了一声‘驾’。

  大辕马原地加速，把鲍广杰闪了一下，差点仰倒，秋丫娘吓的‘哎呀’一声，想再叮嘱几句，鲍广杰稳住身子接着又加了一鞭子，马车飞一般地跑开了，看起来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对鲍广杰这个人，秋丫娘心里充满了感激，对他有好感是肯定的，女人都慕强，鲍广杰算是比较有能力的人，何况他总是在困境中对这个家伸出援手。

  望着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听着逐渐远去的‘哒哒哒’的马蹄声，秋丫娘心中感慨:

  自己和桂花要是有这样一个兄弟该多好！他有责任有担当，成熟稳重，关键时候能为你遮风挡雨。

  自己从小无父无兄，对于父爱，只从继父和本家叔叔那里感受过一点点。

  跟继父待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而本家叔叔自己就有六个孩子，一家九口的生计就让他疲于奔命了，又能匀出多少爱来给自己呢？而刚刚离去的这个男人，给了她如父如兄般的温暖……

  鲍广杰坐在马车上，心里有着淡淡的忧伤和无限的惆怅，临走的一刹那，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真想上去握住秋丫娘的手，试探一下她的内心，秋丫爹已经烂醉如泥，多好的机会！

  如果秋丫娘不拒绝，说明她心里也有自己，如果她翻脸，从此之后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想着想着，又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起码还有以后。他不再催促马儿，自己的思绪也和车子一样，信马由缰地任意驰骋着。

  唉！就今晚的情形，干脆掳上秋丫娘，赶着马车远走高飞得了，管她愿不愿意，以后只要自己对她好，慢慢感化就行了……

  想到这里，朦胧的醉眼中浮现出两个人双宿双飞的情景，脸上不禁充满了笑意。

  鲍广杰一路胡思乱想，快到家时，被冷风吹的清醒了许多，忍不住对着清冷的夜空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什么呀？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怎么脑子里总蹦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水之所以清澈，并非它不含杂质，而是经过了沉淀。心之所以通透，不是因为没有杂念，而是在于明白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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