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店的大门一打开，马玉芝就跟随早已等的不耐烦的一簇人群涌进店里。

  从副食品柜台旁边走过时，后悔自己怎么不带上一个琉璃瓶子，这里的酱油可是比村子里供销社的浓稠，大家都说好吃。

  如果打上一斤，回去做上一锅小米饭，放上点猪油和葱花，再倒上几滴咸香的酱油搅拌均匀，孩子们肯定会高兴的蹦起来。

  对于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马玉芝并不想多看一眼，自己囊中羞涩，不奢望那些。

  进门之后的目的很明确，直奔成衣柜台女装专区。

  成衣都挂在柜台里面，只能远远地观看，女式上衣一共不超过十种款式，其中还有两件衬衫，所以适合马玉芝这个年龄段的，也就两三件，马玉芝觉得都不错，随便哪一件都喜欢，一时无法定夺。

  让售货员拿给自己看了一下，问过价钱，摸了摸兜，却有点不舍得了，虽说兜里的钱随便买哪一件都够用，秋丫娘给的加上自己原有的，买上两件也绰绰有余。

  而且秋丫娘一再嘱咐自己:好不容易做回决定，要买就买件好的、结实的，也能多穿几年。

  成衣觉得贵，还是去看看布料吧！到了卖布料的柜子前，一捆捆布料并排摆在木柜上面，问过价钱，想想还是买布料要划算的多。

  马玉芝在成衣和布料之间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反复对比着。

  本来就爱搭不理的一位年轻女售货员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大声呵斥:“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靠边站，别耽误其他人买货。”

  正在兴头上的马玉芝被训斥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很多，攒动着双脚，把身体尽量往边上靠，不妨碍来往的顾客。

  摸着一块白底绿格子‘的确良’布料，马玉芝爱不释手，这种料子薄薄的，滑滑的，洗完干的快，颜色鲜艳又耐磨，自己亲眼见过，穿烂了都不会褪色。

  马玉芝张开拇指和食指测量了一下，看看面子大致有几拃宽，心里核算着需要多少能做件上衣。

  估计八尺就够了，再多要二尺，加上裁剪完剩下的边角料，可以给双胞胎女儿每人对付一条裤子。

  马玉芝尽管在心里已经估摸的差不多了，为了确保无误，还是问柜台里面那位年轻女售货员:“同志，这个花格子布料面子有多宽？你看我做一件褂子需要几尺？”

  女售货员不情愿地瞥了一眼，并没理会她，去接待下一位看似比较体面的妇人了。

  马玉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觉得该轮到自己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哪想到女售货员皱了皱眉头，轻蔑地答了一句:“不知道。”

  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马玉芝平时在村子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为了买一件衣服，低三下四老半天了，还没问出个结果，有点急眼。

  她往柜台里面的女售货员那里凑了凑，尽量离她近一些，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压住火气低声问道:“一问三不知，你卖的哪门子货？”

  “要你管？你算老几？”女售货员骄横惯了，根本不把穿着寒酸的马玉芝放在眼里。并且做出嫌弃的样子，皱着鼻子赶紧往旁边躲了躲。

  这个动作一下子伤到了马玉芝的自尊，她气愤的质问道:“不用我管？难道这是你家的？”

  自己虽然穿着不好，但这段时间，因为时常跟青富见面，一直都洗的干干净净，连脚上的鞋子都是前两天刷过的，感觉浑身都是清爽的。

  “呵，呵呵，是不是我家的，你个乡巴佬管的着吗？”女售货员冷笑着回怼马玉芝。

  “是你家的，你叫它答应吗？不是你家的，你拽什么？乡巴佬怎么了？我是花钱来买东西、不是来要饭的。”

  马玉芝用手掌‘啪啪’拍打着柜台，提高了嗓门，这下也不怕有人看热闹了。

  “我虽然叫不答应，卖不卖可是我说了算，有能耐你站到我的位置，本姑娘给你腾地儿，正好不愿意干呢。”

  女售货员抱着膀，一副目空一切的姿态。

  马玉芝彻底怒了，开始放泼:“说话牙床子可真高，跟你家趁几个洋人似的，不稀罕你还站在里面干啥？赶快回家四仰八叉躺着得了，让洋人把你伺候舒服了再出来，省的满肚子怨气。你不愿意干，是因为每天都得挨几顿骂吧？就你这逼样的，不骂你等啥？”

  “你嘴巴放干净点，这里不是你这种泼妇撒野的地方。”女售货员拿着量布料的黄色木尺‘当当’敲打着柜台示威。

  “我是泼妇，也是明媒正娶的，不像你，还没嫁人就成了破货，你甭瞧不起人，出去打听一下，我也不是吃素的。”

  马玉芝连讽刺带挖苦，顺便说大话给自己壮胆。

  “你……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小售货员明显已经处于下风。

  “这就难听了？我今天就豁出功夫，用更难听的话骂你一天，保管不带重样的，非把你耳朵听出茧子来。”

  马玉芝发着狠，接着又看向已经围了一圈的顾客说道:

  “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孬种的人呢!大家给评评理，我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差的捋捋，谁说一句假话让她遭雷劈，看看这事到底怨谁？”

  挤在旁边一些人，开始时有的势利眼，为了讨好女售货员，小声驰援她。还有的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

  后来见马玉芝虽然穿着粗陋，但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而且很有水平。

  当然骂人也够狠，不再小瞧她，已经有人在谴责女售货员了。

  旁边两名年纪大点的售货员，知道今天遇到了茬子。

  虽说打眼一看马玉芝就是个农妇，但不像一般顾客，遇到服务态度不好，要么胡搅蛮缠，要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多的是忍气吞声蔫退了。

  所以赶紧走过来打圆场:“大姐，她是新分配来的，年龄小，对于布料方面还不太懂。”

  “不懂布料，也不懂怎么做人吗？我看她是狗眼看人低，好好说话能少一块？一天天就这死出，谁受了窝囊气不骂她几句？她图的是啥？难道天生的贱坯子，被人骂几句才舒服？”

  马玉芝见女售货员已经被自己唬住了，而她的同事也放低姿态帮忙求和，趁机又敲打了她几句，也让旁边看热闹的佩服自己，享受一下久违的快意和成就感。

  “她年龄小，不会说话，你就多担待点，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点的像是管事的，可能是个组长之类的吧!嘴里一边说着，一边驱散聚集的人群。

  然后把不依不饶的马玉芝拉到一边，从一摞子扯剩下的布头里，挑了几块说道:

  “大姐，你看咱是来买家用的，不是来生气的，这几块布头，我随便给你合个价，用不了成匹布的一半，你家要是有小孩子，能做两三套衣服。”

  马玉芝见劝架的态度诚恳，自己也确实需要，情绪缓和下来，假意客气了几句。

  连带自己之前相中的那款面料，售货员又帮忙仔细计算了一下，因为洗后不缩水，只要买正好合身的尺寸就可以。

  售货员用放在柜台上的算盘，把几块布料的价钱合计了一下，马玉芝拿过来，又‘噼里啪啦’打了一遍，确定无误，顺便秀了一下自己的珠算水平，遂掏钱一起买了下来。

  尽管兜里还剩下差不多一半的钱，家里需要的东西也多了，但无需在街上买。比如盐，火柴、黑白洋线等生活必须品，村里供销社都有，现在买了也没地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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