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本来脸皮就薄，所以又气又羞。要是换做秋丫和娟子、或者是胡艳红，遇上这样的事儿，也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即使被王志杰恶搞，也会在恼羞成怒的同时，狠狠地回击，起码跟他打到不分胜负。

  可是她现在只想逃避，马上离开这个让她无比尴尬的地方，所以捂着脸哭着跑出了教室。

  她在家里就是个小‘受气包’，除了只有她跟母亲两个人时可以毫无顾忌，其他人都在时，鲜少插嘴，或者说是不敢。

  随着一天天长大，她在家里想说的话越来越少，而心里的想法却越来越多。

  在别人眼里，海棠吃的好、穿的好，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父亲还是当官的，别提多羡慕了。

  可她却向往小伙伴们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心里没有一丝优越感。

  玉蓉老师上课时见海棠的位子空着，刚收回目光，正要询问一下其他同学，班长刘忠学没等老师开口，就报告说:“老师，海棠被王志杰气跑了。”

  “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

  玉蓉了解完事情原委，气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志杰位子前大声呵斥道:“站起来!”

  然后用食指关节照着他的脑门‘嘎、嘎’怼了两下训斥道:“你平时都不放屁吗？哪儿都少不了你，学习不咋地，戳尿窝窝一个顶俩。”

  王志杰整个脑袋往后仰了仰，脚下也跟着趔趄了两步，如果后面没有桌子挡着，不定会退到哪儿呢!脑门上瞬间出现两个红色的印记。

  虽说被老师狠敲了两下，他愣是一声没吭，仰着头表现出十分不忿的样子，正在气头上的玉蓉更光火了，扬起手臂就打了过去。

  王志杰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玉蓉的手落空了，也马上冷静下来，觉得该适可而止，谁知道他哪会儿犯病？

  然后嘴里说着:“我先给你记着，等哪天有时间再找你算账。”

  她觉得对于王志杰这样的同学，既然学习上已经放任不管了，其它事情也没必要太较真，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随后让学习委员秋丫组织同学们朗读课文，自己急匆匆去追海棠了。

  海棠是大哥家唯一的女孩，父母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一个人跑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了？

  要是知道她在学校受了委屈，尤其大嫂，肯定会对自己有意见！必须把事情处理妥当。

  何况李乾安排工作的事正打算求大哥给办呢！

  这么点事，用不了半天，同学们就都忘到脑后去了。

  可海棠从小受到父亲长富的教育——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食不言、寝不语，在公共场合，有屁也要憋着……

  她哭着跑回家，越想越难过，尤其王志杰连绰号都给安排上了，说啥都不想念书了。

  就算玉蓉老师找到家里，开导了好半天，海棠还是没勇气跟着回到学校。只好先让她在家里平复一下心情，等过了这个劲就没事了。

  晚上，长富下班回来，见秋生坐在院子里聚精会神地看小人书，绷着的一张脸马上松弛下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蔼声问道:“秋生都会看书了？”

  秋生抬起头，呲牙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了。

  长富鼓励道:“看吧！看吧！不识字先看个热闹，以后上学了好好读书。”

  说完走进屋里，海棠正蹲在灶坑帮忙填柴，赶紧起身打招呼:“爹回来了!”然后马上低下头，不敢跟父亲对视。

  长富见海棠明显哭过了，眼泡红肿的厉害，沉声问道:“谁又惹你了？”

  他对几个儿子说话都和颜悦色，对海棠却一向很严厉，要不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海棠畏惧父亲，不敢言语。其实她虽然不想去学校，却一直惴惴不安，就怕父亲回来知道此事，希望母亲能帮她瞒着。

  见海棠不吱声，秋丫大姑怕她挨训，马上替她回答:“在学校出丑了，还挨了欺负，回来哭了小半天。”

  本意是想让当爹的心疼女儿，哪知道听了这话，长富用不屑的口吻挖苦道:

  “熊蛋玩意儿，在学校受了委屈，躲到家里来挤猫尿，自己解决不了，不是还有老师吗？”

  这些话看似埋怨，也是怒其不争，其中有点父爱，但是不多。

  秋丫大姑看不下去了，制止长富:“别再拿话挤兑她了，本来就不想上学了呢！”

  “啥？不想上学？我看行，也就这点出息了，以后做个睁眼瞎，在家喂猪打狗哄孩子。”长富气急败坏地说道。

  “哄孩子？你外面抱一个回来？”秋丫大姑一本正经的问道。

  “扯蛋，净整那没用的，我就顺口一说，你立马盯上来了，跟你就没法正常沟通，简直是对牛弹琴，以后还是少说为佳，省的添堵。”长富提高嗓门骂道。

  秋丫大姑见长富急眼了，分明是在警告自己，以后别跟他搭讪。

  本来两个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还基本都是自己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两个人稍微有点不愉快，十天半个月无交流的日子早已成常态，这下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说上话了！反正左右一个罪，不如豁出去说个痛快: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你的话是顺口说的，难道别人就非得绕个弯子？我一个农村妇女，说句话还能跟你一样、每天晚上半宿半夜准备发言稿？”

  “简直不可理喻。”长富恼怒的回了一句，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走出门外，看见秋生，又退回来说道:

  “正好，那不就是现成的孩子吗？秋生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上学在家陪他玩吧!顺便把学会的那几筐大字教给他。”

  听长富如此说，秋丫大姑更觉气不公，反驳道:“秋生比海棠还近面？让亲闺女不上学在家哄他？”

  “活那么大岁数了，话也听不机密，我教训孩子，你在那儿挡什么横？”长富训斥道。

  “我哪里就当真了？好赖话我还能听不出来？我是觉得你对秋生比对海棠都上心。”

  “你对秋生不好吗？难道平常做的那些都是给别人看的？”长富没好气的反问道，然后不想再继续吵下去，嘴里说着:“得得，就当我啥都没说。”

  “人家孩子咋着了？卯不知隼的，你拿着在这儿挑事，我亲侄子，我对他还能不如你？你倒先生气了……”

  秋丫大姑眼泪都出来了，在长富背后不服气的嘟囔着，但无论怎样，长富都不接招了。

  这种才是让人最抓狂的。想挑战和违背他的权威，他连机会都不给你。所谓冷暴力，就是冷静的看着老婆在压抑中崩溃。

  秋丫大姑心里明白，只有秋生来了，长富才会打开话匣子，偶尔能有笑模样，夫妻之间僵持的关系也会随之缓和，好多事也可以趁机跟他开口。

  否则平时一脸的麻木，大人孩子大气都不敢喘，更甭说提什么要求了。所以赶紧拿回头、说软话:“都怪我，没轻没重，拿起话就说……”

  纽扣第一颗就扣错了，可往往扣到最后才发现。爱了不爱你的人，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跳下去之后痛苦才刚刚开始，然后是永无天日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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