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逢

  丁蔓问指着左边第一个说：“从你开始吧，说说是哪里人，干过什么活计，为什么被卖。”

  “小人是益州人，因主家搬家，用不了这么多人，所以被卖。小人会赶车，伺候牲口。”

  “小人是翼州人，干过账房，被人诬陷贪污银两，被主家发卖。”

  丁蔓看了看回话的人。二十五六岁年龄，和丁树根差不多高。

  “你抬起头来。”丁蔓看向男人。男人的眼神不闪不避，眼神清亮。

  “诬陷你贪污多少银子？”

  “二十两。”男子语气平静的答复。就像是说着和他无关的事儿。

  “你家里有什么人？”

  “我妻女都在这里。”

  “哦？姜大叔，把他妻儿领来我瞧瞧。”

  听到丁蔓的话，男子的面容起了变化，没了那份淡定，多了焦虑和担心。

  姜大把男子妻女领出来，妻子虽然衣服破旧，收拾的却很整洁。女儿有六七岁年纪，温温柔柔的跟在母亲身边。

  看到父亲在旁边，脸露出高兴，却没有出声，看得出来很有教养。丁蔓很喜欢这小姑娘，示意她俩站男子旁边。

  妇人拉着女儿深深的给丁蔓鞠躬，男子也弯下了腰。丁蔓摆摆手。

  “嗯，下一位。”

  “小人云州逃难来的，小人会伺候庄稼，孩子生病，该卖的卖了，该当的当了，刘大爷答应我给孩子抓药。我们一家子都。。”

  “什么病？花银子多吗？”

  男人一听心生绝望，声音低沉的说：“女儿逃难路上生的，孩子体弱，花了五两银子了。”

  姜大发愁的看着这个男人，他小声对丁蔓说：“丁小姐，这孙全挺能干，您如果想买人，可以考虑一下他，他只要三两银子就行。”

  “好，这个孙全留下。”孙全猛抬头看向丁蔓，嘴唇动了动，神情有些焦虑，他扭头看向旁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那人朝他摇摇头，孙全颓然低下头，实在是不敢再开口求人买他全家了，刘爷说了，他再卖不了，丫丫就要断药了。

  “下一位。”

  孙全站在一边，心里像火烧一样。

  “小人是本县人，父母双亡，会耕种。”

  “为什么被卖的？”

  “小人是自卖自身，小人父母双亡，跟叔婶长大，叔叔今春失足摔死了，婶子病重，无钱抓药，小人就卖了自己。”

  “你婶子没有儿女吗？”

  “有，弟弟妹妹还小。小人是哥哥。”

  “嗯，你今年多大了？”

  “禀小姐，小人十六岁。”

  “嗯，下一位。”

  “小人是云州人，会耕种，小人，小人。。”

  姜大悄声和丁蔓说：“丁小姐，这老汉和这孙全是父子，您看看。”

  姜大虽然说是干这桩买卖的，但也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一个两岁孩子没了生命。他自家也有一个两岁稚儿。

  这一家人为了救孩子的命自卖自身，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规定是不允许干涉买主买卖意向的。

  丁蔓点点头，她伸手指了指，留下来了七个人，其中就有孙全父子。

  孙全父子俩既有被卖的忐忑，又有和妻女分离的痛苦，孙全几次想张口，都被姜大眼色止住。

  丁蔓让姜大把妇人们叫出来，伸手点了三个妇人。这四个人就是那病弱妇人哭泣时，脸露同情和不忍神色的几个人。

  其中一个妇人看到自己被挑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小姐，奴婢还有一个六岁儿子，也能干点活计了，求小姐一并买走吧！求您！”

  “好，姜大叔，你把她儿子带过来吧。”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妇人磕了头忙起身闪到一边，喜极而泣。

  姜大把这妇人的儿子领出来，孩子跑到妇人面前：“阿娘！我们能在一起了吗？”

  “是，是，小姐心善，快给小姐磕头。”

  小男孩趴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孙全实在是忍不住，过来跪下，姜大一把没拉住，心里暗暗着急。

  丁蔓往旁边走开两步，避开了孙全的跪礼。

  “小姐，能不能把小人的母亲，妻女一并买下，小人会拼命干活的。我。。小人愿结草衔环报答小姐。”

  姜大又没忍住：“小姐，他家女儿不要钱，他妻子母亲，两个人您给一两银子吧。他女儿，哎。”

  姜大说不下去了，实在是职业操守不允许他继续下去，他干这一行，心软是大忌。

  丁蔓说：“我要说一下啊，我家并不是富贵人家，我家只是农家，家境略好一点而已，如果不愿意去的，也可以留下。”

  丁蔓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选择留下。

  丁蔓满意的点点头，今天选择跟她走的，她必会给他们好的未来。

  丁蔓共花了五十二两银子，买下这十五个人，里面三个半大孩子。

  姜大把他们的卖身契交给丁蔓，等衙门开衙去上档就可以了。

  丁蔓并没有急着走，她让陈兰领其他人去客栈，让所有人洗漱干净，去成衣铺子买棉衣，让所有人换上。

  她和丁树根拉着孙全的妻子和女儿去了药铺。

  郎中给妇人扶了脉，不外乎是身体亏空，又染了风寒。

  小孩子是胎里受到惊吓，体质弱，长期又得不到温饱，使的身体更差。要长期吃药才行。

  孙全妻子忐忑不安的看着丁蔓，唯恐丁蔓嫌孩子累赘把孩子丢下。

  丁蔓让郎中尽管开药，孙全妻子的药只花了三十文，孩子的花了一两三百文钱。

  丁蔓仔细的问了服药的时间和剂量，把药递给孙妻，孙全妻子紧紧把药抓住，心里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

  几个人回到客栈，丁蔓让小二先去给孩子煎上药，让孙全照看着，让孙全妻子去洗澡换衣服。

  十多个人穿上厚厚的棉麻衣，又每人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苞谷面粥。

  丁蔓让丁树根先领他们回去，丁蔓把其中账房的妻子和男孩的母亲留下。

  让她们算计人数，买好被褥，鞋袜，又买了一些他们用的生活必需品，这才随后赶了回去。

  妇人心里本来被丁蔓挑走是无奈之举，但凡有好的选择，她们也不想跟着农户。

  并不是嫌弃农户，她们是怕再次被卖，再次颠沛流离。

  没想到丁蔓给每个人添置了棉衣棉被，还为她们想的那么周到。她们是最底层的人，要求低的可怜，只要有安稳日子就行。

  她们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丁蔓在路上撵上了丁树根他们，一行人赶在日落前回到了家里。

  丁大石看着好几车人，呆怔在那里。妞妞这孩子买了这么多人？

  丁蔓让他们把东西先卸院子里，把车夫打发回去。

  把人都聚在堂屋里。丁蔓让二婶儿把孙伯娘叫来，她心里有个怀疑，但是不确定。事情不会那么巧。万一呢。

  丁蔓指着帐房说：“来，从你开始，说说名字，陈兰姐，你记一下。”

  “小人姓许，许景之。是前家主赐的姓。”

  “你本来姓什么？”

  “禀小姐，小人本姓徐。”

  “在我这里，不会赐姓，你们姓回自已的姓就好，做回自己。”

  徐景之眼里有光，一朝做奴才，没了父母，没了祖宗，甚至是没了姓氏。小姐说让他们做回自己，小姐把他们当人看。

  “我再说一遍啊，你们姓回自己本姓就好，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但是也不能没有规矩。

  你们表现好的，十年后我会给你们脱籍，让你们做回良民。

  你们的孩子如果想习字的，这里有私塾，也可以去习学，天赋好的我会给你机会去科考。

  前提是，我这里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人，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在我这里，把你们以前在大户人家的毛病收一收。我只要忠心肯干的人。”

  众人听了都无比激动，有做人的机会谁愿意做奴才。他们都料想不到，等丁蔓给他们放籍的时候，他们宁愿当奴才，也不愿意脱籍。

  众人一个个报上自己的名字。陈兰拿着名册记。

  “小人徐景之二十五岁，妻子尤二姐二十三岁，女儿徐珊八岁。”

  “小人马大壮，十六岁。”

  “奴婢夫家姓常，人称常娘子二十一岁，孩子常宽，六岁。”

  另外俩妇人一个是童娘子，一个是丘娘子，都冠夫家的姓。她俩都有夫有子，却被卖去不同主家，骨肉分离。

  俩壮汉都二十二三岁年纪，一个姓杜，杜飞，一个姓伍，伍成昆。

  这里陈兰低头记录，那头田氏来到吴家，吴家众人正在用晚饭，看到田氏进来，忙招呼着让座。

  田氏摆手说：“伯娘，您别招呼我了，我是来找二嫂的，妞妞不知道找二嫂过去有什么事儿。”

  “妞妞找我？好，咱走。”

  “哎，你先吃完饭，我看妞妞不是很急。”

  “我吃饱了，走吧，不去看看是什么事儿我也没心吃了。”

  孙氏撂下筷子，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拉着田氏就往外走。

  边走边问：“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啊，妞妞买回来很多人，就让我来叫你了。”

  “买人了？难道是安排到铺子里的？”

  田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孙氏也不再猜，急步进了堂屋里，没顾得上看四周，直接朝丁蔓走去。

  “妞妞，你找我什么事儿？”孙全听到声音腾的抬起头，只看到了背影，穿着浅紫色袍服，下面露出一截儿襦裙。

  “没什么事儿，伯娘您别急，我今天买了几个人回来，有几个是云州来的，姓孙，就想让你认认认识不。”

  “啊！在哪儿？”

  孙氏转身在人群中看，孙全慢慢的走向前，孙全父母亲听到声音也朝前走，孙母项氏有些颤抖的问：“玲儿？是玲儿吗？”

  孙氏像被电击中一样，身子颤抖起来，多少次梦中的声音再次听到，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全儿？爹？娘？”

  她猛的冲过去，一对瘦骨嶙峋的老夫妻不是爹娘是哪个？

  “爹呀，娘啊，你们都去了哪儿了。娘，呜呜呜，娘，您怎么这个样子了？娘啊！女儿想死您了！”

  “真是玲儿？我的孩子啊！孩子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儿了。”

  “姐，呜呜呜，姐，真是姐，娘子，快过来，是姐姐！”

  几个人抱头痛哭，哭声引来了王氏等人，王铁柱一家也跟着又流下眼泪。

  丁蔓忙劝住孙氏：“伯娘，您快把阿爷阿奶扶回去吧，他们都身体不算好，你先别哭了，娘，爹，你们帮伯娘把他们送回去！”

  孙氏擦了擦眼泪，扭头就给丁蔓跪下了，哽咽的说不出话。

  丁蔓闪到一边，李氏拽起她：“二嫂你这是干什么？你真是，自家孩子，你也跪，你真是，快起来，先送伯父伯娘回去。”

  孙氏起身，她抿嘴看着丁蔓，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一样，哽咽难言。

  她扶着自己的母亲，丁大石扶着孙父，孙全朝丁蔓躬身一礼后，抱着女儿扶着妻子跟着出去了。

  丁蔓忙让陈兰把给孙全妻女配的药也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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