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大雪初晴。

  苏州城里又热闹了起来。

  热闹的原因有二。

  一个，是明日就是苏州首富罗家的少夫人杀人伏法的日子。这两日，坊间谈论此事的热度又上来了。

  其二，是天德茶肆说书人阮先生昨日挂牌开了个新的系列。新系列名字叫“灵猫报仇记”，今日开讲。

  天德茶肆的生意是火上加火，于是应广大茶客要求，茶肆布局连夜更换，没了单设的雅间和八仙桌，环说书台摆放了一连串的太师椅，将说书台团团围住。两张太师椅之间搭了一小块木板，供放茶盏和几样茶点。

  三排太师椅之后，则是卖平票的长凳。一张长凳坐三个人，也没有什么放茶盏和茶点的小木板了，满足的就是平头百姓主要想听说书的需求。

  朝食过后，天德茶肆就破天荒开了门迎客了。

  许是昨日的开新系列造势造得足，听客们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从城里四面八方涌过来听说书的就挤满了茶肆。

  掌柜的眼都笑眯了，专门跑到后台和阮先生说这事。

  “这个月日日爆满！阮先生，你这‘灵猫报仇记’待说几场？若是效果好的，我们再加场！你放心，这薪资必让你满意！”

  阮先生打个哈哈，心里苦涩。

  这女鬼讲述、他润笔，这笔买卖也不知道他能有命做到何时！

  一盏茶功夫后，阮先生登台。

  惊堂木一响，灵猫登场！

  “话说这两日，我们苏州府发生了一件惊人的大事！有一只猫，浑身毛发漆黑，一双瞳眼犹如绿宝，见着的人可不得喊上一声‘好猫！’可这好猫啊，它却不抓老鼠不逗球，它竟然一双利爪四处伤人。看官听客，你们以为这是畜生没脱凶性？不，这是一只灵猫，在寻人报仇呢……”

  天德茶肆的热闹，还没有传到后宅深院里去。

  雷娇娇今日一早，又让误冬去罗母处抱来柔儿。

  许是罗母这两日身子有恙、心气不佳，倒没有之前那般不愿。只是跟在柔儿身边的丫鬟一个不少，整整四个！

  雷娇娇抱过柔儿坐下，扫了一眼，奇怪：“怎的，今个儿怎么没看见那墨玉姐姐？往日不都是她紧着柔儿身边的吗？”

  怀里的柔儿扑腾地往冷练如怀里去。这几日，柔儿过来玩得次数多，和大家都熟悉了起来。

  一名小丫鬟福了福身，回答道：“少爷伤处未好，疼得紧。夫人让墨玉姐姐给少爷送桂花冬酿去了，想让少爷开心些。”

  冷练如接过柔儿，拿过桌上的一个果子安抚她，才道：“新出的桂花冬酿？”

  那丫鬟点头应是。“福运食府一早就送过来的，薛妈妈亲自点了数。”

  柔儿要把果子往嘴里送，被冷练如及时截了下来。“脏，不吃啊！拿着玩儿！”

  这才看向丫鬟，随意问道：“每年都送吗？”

  “是。往年是直接送到少爷这里的。这次……”丫鬟话语一顿，措辞道，“少爷受了伤，夫人才派薛妈妈帮忙安排。”

  雷娇娇摆了摆手，对冷练如道：“快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事儿了。叶姐姐呢？怎么没见她？”

  丫鬟闻声退到一边去。

  冷练如看了看屋外，才回答道：“应该快来了吧！”她目光一错，落在雷娇娇红肿的眼睛上。

  “你眼睛怎么了？”

  话问出口，冷练如就想明白了。看着雷娇娇泫然欲泣的模样，叹口气：“哭了一夜？”

  雷娇娇看眼问夏。

  问夏：“都到屋外去等着吧！柔儿小姐在这里，你们尽可放心。”

  丫鬟们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雷娇娇嘴巴一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了！我一点法子都没有！什么邀车驾拦路喊冤，我什么门路都没有！冷姐姐，可怎么办！婉宜姐姐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她的眼泪扑簌簌直落，一双眼睛红肿如兔眼，看起来可怜极了。

  冷练如吐出一口气，腾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头，才道：“往日里你只知道说师父强迫你成亲，却不知道他为了护住你想了多少法子！现如今，你知道这种无力感，也算有些进步。”

  雷娇娇一怔，没料到冷练如会说到这头来。

  “我……”

  冷练如摆摆手，又道：“你若不想嫁人，也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虽有个好家世在，总该学点什么会点什么，好安身立命。这样，才于己于人都有好处。”

  虽不知道冷练如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雷娇娇也知道这些话虽是她自己从未想过的事儿，但总是在理。于是听话地点头，又急切问道：“那婉宜姐姐她……”

  冷练如笑道：“总归是比你多吃几年的米，这事我来，你就不用担心了。”

  雷娇娇面色一喜，整个人放松下来，露出笑容来。下一瞬，她的笑容又收敛了起来，奇怪道：“冷姐姐，你，你又有什么法子？”

  冷练如叹气：“看你，是真的忘记了你这次离家出走是带了几个人出来了。”

  雷娇娇一怔：“问夏，误冬，还有……”

  她猛地一拍手，惊道，“是四季姐姐！冷姐姐你赶来罗府找到我们，第二天就把四季派出去办事了！”

  冷练如睨她一眼：“你总算想起她来了！若非你把四季给拐出了京兆府，我才懒得来找你！”

  雷娇娇讪讪一笑，软声道：“是冷姐姐你自己说的，鉴定凭证真假四季姐姐是六扇门第一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有路引凭证京兆府都出不来！少不得请四季姐姐为我们三个做份路引。我又怕四季姐姐一转身就去你那告密，只能把她一并带上来了苏州……”

  话到后面，声音愈小。

  冷练如懒得跟她计较。

  “那四季姐姐她去办什么事？是为婉宜姐姐敲登闻鼓吗？”雷娇娇眼含希冀。

  “总共这么几日，回趟京兆府的时间都不够！去敲什么登闻鼓！”

  登闻鼓设在明德门北街的东廊，由三法司下设的登闻鼓司专门管理。

  “那……”雷娇娇想了想，问道，“是把那劳什子的莫王请来了？”

  冷练如拧眉瞪她。

  雷娇娇忙改口：“是齐王，齐王！”

  冷练如这才开口：“你倒还有点聪明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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