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

  灰暗不见天色，不复生机的昆仑山三角，黯淡的五城十二楼……此为封印魔族之后的昆仑墟模样。

  似昆仑之巅，两道人影对立，互为相制。

  只听“噗呲”一声，本是插在胸膛上的长剑直接脱手整柄穿过身体，直直的钉在后面的树干之上。

  莫玄缓缓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那个血窟窿，又看看面前已然回神的余生。

  数万载岁月于这外界好似只是弹指一挥间，余生冷冷抬眸：“冒充他？你也配！”

  莫玄心神一动，不祥之感来的突然。本想松开余生连忙闪身，可他的另一只手却是被余生紧紧抓着的。

  血光骤现，自莫玄脚下的那个小阵法蔓延，一瞬间便将他牢牢定死。

  “莫玄受的，你们……”余生语气森然，缓缓道：“亦然。”

  话落，她抓着人的手一动，掌间血光大盛，直直钻入莫玄体内。莫玄眼眸微睁，只觉体内痛意翻滚，整个紫府、识海忽地动荡不堪。

  余生嘴角微扬，松开莫玄向后一闪。

  扫过一眼阵法里的莫玄后，她转过身去，缓缓抬手，旋即轻轻一捏，便听得身后“嘭”的一声。

  声音落下，人也散去。

  余生失神的望着远处延绵山川，轻叹：“魁心阵，我破了。”

  周遭山川尽数不见，灰暗不复。阳光刺目，余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是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三苗。

  原来，她眼中的昆仑墟也是假的。

  怪不得，她在昆仑之巅没有被压制修为，还能随意的使用仙力。

  看来，她同霉娘分别后，便一直在三苗之外来回转悠，从未离开，更未行至昆仑。

  这魁心阵，果然厉害。

  如今阵破，那她是不是就能看见真正的莫玄了？

  许是心念所致，余生亦忽有所感。她定睛看去，城门里，静静伫立着一人，此刻正在看她。

  “莫玄……”余生唇间微动。

  她还未曾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见莫玄身形一闪，已然瞬移至她面前。

  余生抬头，鼻间隐隐发酸。

  又是还未来得及动作，莫玄倾身搂住她，力道有些惊人：“余生，整十载……”他声音微颤，夹着莫名的后怕，是余生从未听过的轻柔：“吾，寻不到你。”

  余生无声落泪，抬手回搂住莫玄腰间。

  十载，不长。

  却是无望的十载。

  自那日她和莫玄来到三苗时，自她踏入三苗城的那一瞬开始，她便中了魁心阵。

  也是自那一刻起，她与莫玄便互相看不见彼此。

  魁心阵中，她所见之莫玄都是假的，便是真莫玄出现在她眼前，她也看不见、听不到，也碰不着。莫玄亦然。

  不一样的是，莫玄是完全再寻不见她这个人，连假的都没有。

  她想，自己在这三苗城里待的十年，在各处街巷走过数遍，或许她也曾和真莫玄在某些街巷擦肩而过。

  只是，他们感觉不到彼此。

  *

  三苗，作为三界相通之地，即便只是城门前，也是缕缕行行的人。

  余生和莫玄二人，无论是形貌体态还是此刻紧紧相拥的场面，都异常引人注目。

  半晌，在行人的频繁回首和指指点点中，余生终是忍不住的将莫玄慢慢推开。

  察觉到对方退开的动作，莫玄微微蹙眉，虽心有不满，但还是老实的将人放开。

  两人身形分开，莫玄眉头皱的更紧，率先开口：“魔族有一秘术，名血誓咒。血誓咒可将两人气息相连，无论两个人身在何处，分离多远，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身在何地，或者找到对方。”

  余生微怔。

  ……血誓咒。

  见对方默然，莫玄也不多言，言简意赅道：“吾想给你种下血誓咒。”

  余生眼眸微动，一瞬不瞬的望着莫玄，愣愣道：“你？给我？种血誓咒？”

  “是。”莫玄颔首，神色坚定。

  “你……”余生眼帘轻轻一颤，心底翻滚的厉害。

  难道她在那场数万年里的幻境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在魔界中陪着莫玄的那数万年里，是听过血誓咒的。

  魔族生存向来随心所欲，无秩序、无约束。他们也不知何为“责任”？何为“仁德”？何为“克己”？

  便是知晓，他们也不会信奉。

  魔族是欲之尽头，自然也会有感情，但他们太过随心随意，难得交心托付。是以，魔族便出所谓“相守”之策。

  此策，便是血誓咒。

  血誓咒的作用确如莫玄说的那般，但那只是其一。

  其二，修为较弱一方可取对方修为。

  其三，寿元更少的一方可取对方寿元。

  其四，可为对方承受伤害……

  其五……

  ……

  种种效用，血誓咒可谓是将两个人从内到外，由始到终的全部绑在一起。

  也正是因此，血誓咒在魔族数万年里，根本没多少人去用，因为根本就没多少人愿意。

  这不仅意味着绝对的信任，亦是要命的心悦。

  所以，抛开血誓咒的作用不谈，此咒也仅是用在夫妻之间誓咒。

  而现在，莫玄要给她种下血誓咒。

  她不知莫玄是否真的明白血誓咒深意，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就莫玄的身份、能力，便是寿元，她也没有一样能比过莫玄。所以，若是他们之间种下血誓咒，于莫玄而言没有丝毫的好处。

  “你为何……”犹豫半晌，余生暗暗咽下唾沫，终是紧张出声：“你为何要给我中血誓咒？”

  莫玄直言道：“吾随时随刻知晓，你在何处？”

  余生心底泛起一抹失落，确认道：“只是因此？”

  “不然？”莫玄扬眉。

  “……”余生瘪瘪嘴，不满道：“就是个行踪而言，你竟想给我种血誓咒？！”

  “行踪非是小事，此次之行便是前车之鉴。”莫玄谆谆教诲。

  余生皱眉反驳：“这次只是意外，而且我已经破了那阵，今后便没事了。”

  莫玄拧眉：“阵？”早在他寻不到余生时，便将整座城所有的阵法都查探过，除却那些吸灵的阵法，旁的他未再发觉异常。

  且后来那些吸灵阵法被陆续毁去，他也便未再多管。

  而其余的那些阵法，多数都是些护己护物之阵，剩下那些杂七杂八之阵法，他也探过，根本没有不妥之处。

  再后来，便是前几日的那个大型吸灵阵，但他又发现有人处理，便也没多管。

  “……”余生哑然。

  莫玄似是想起什么，伸手握上余生的手，欲准备查探。

  余生察觉莫玄意图，忙抽回了手。

  手心一空，莫玄眉头深深蹙起：“为何不让吾探？”

  余生眼眸闪了闪，抿唇道：“不用探，我直接告诉你便是。”

  莫玄眉间微松，愿闻其详。

  余生敛眸：“你没猜错，阵在我身，是魁心。”

  “魁心……”莫玄低声呢喃，忽地勾了勾唇：“原是如此。”

  “嗯。”余生颔首。

  莫玄静静的望着余生的脑袋顶，眼眸微沉。

  他总觉着，如今的余生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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