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殇之事，余生在大哭一场后，没选择继续隐瞒。

  墨园的一处凉亭中，天帝和余元同坐一方，余生坐在他们对面，唇间不停，将有关皂殇的种种疑点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半晌，余生言罢，天帝眉头紧皱，确认道：“你是怀疑，皂殇便是神鸟山的那只玄鸟？”

  “是。”余生面无表情的点头。

  天帝沉默一瞬，道：“此事你可有告知魔主？”

  余生再次点头：“说了。”

  天帝又道：“魔主可有同你说什么？”

  余生茫然：“说什么？”

  天帝扭头和余元对视一眼，余元先行回头。他看向余生，正色道：“你可知神鸟山的那只玄鸟是何身份？”

  “身份？”余生讶然，迟疑道：“她不就是神鸟山的神鸟吗？还有什么身份？”

  余元道：“九天玄女，深谙军事韬略、法术神通，尊号战神。世传，战神有伴生灵兽，玄鸟。”

  “伴生……灵兽？”余生不明所以。

  余元又道：“我等识得战神，战神身侧确有一只玄鸟，与她形影不离。”

  余生扯了扯嘴角，试图说服对面的两人：“可这和神鸟山那只玄鸟有什么关系？战神的玄鸟那是她的伴生灵兽，是伴她而生的，而且还是灵兽。神鸟山的玄鸟是神鸟。”

  天帝接话道：“吾与玄女相识数万年，她并无伴生灵兽，那只是世传，亦是玄女对天下的说法。”

  “什么意思？”余生难以置信。

  天帝道：“吾与玄女相识太久，已然忘却她身侧是何时开始多了一只玄鸟，只记得她还不是战神、还未曾名晓天下时，是只有她孤身一人。”他言语一顿，叹道：“后来她身侧出现的玄鸟便是神鸟山的那只玄鸟，此事只有西王母与吾知晓。”

  余生拧眉看向余元，道：“父君是何时知晓的？”

  余元轻叹，似在回忆，似在怀念，缓缓道：“十万年前，战神殒落后，上古六界覆灭时。而那时……”他顿了顿，有些感伤：“亦是玄鸟殒落前夕。”

  “玄鸟殒落？”余生满目震惊。

  怎么可能？！

  若是真如天帝他们所言，神鸟山的玄鸟和战神的玄鸟是同一只，且战神的玄鸟已然殒落，那她之前的猜测岂不全都错了？！

  “是，玄鸟殒落。”余元重复一声，又道：“皂殇来蓬莱时是在七万年前，那时玄鸟已然殒落三万年。她是上古六界时留存下来的一个妖族，是后来到蓬莱后潜心修炼，晋升为仙的。”

  余生低头沉思，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个环节没有对。

  天帝总结道：“是以，你言皂殇是神鸟山的那只玄鸟实在有待考究。”

  “你们为何如此肯定？”余生不满。

  “其一，玄鸟受战神点化，伴战神左右，神性通天，悲悯众生，断不会如此；其二，玄鸟已殒，便更不会如此。”天帝条理清楚，余生张嘴欲反驳又不知从何辩起。

  余元轻轻一叹，起身到余生身前。旋即，他缓缓拍上余生肩头，道：“皂殇之事确有蹊跷，她肯定有问题，我们亦会将她抓回来查清楚，但是你莫要将她联至玄鸟身上……”

  *

  一程宫的花园里，余生已经呆坐了好半晌，一动未动，更是一声不吭。

  莫玄微微皱眉，他坐在余生对面，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个从地榆岛回来后就发起呆，还满面愁容的人。

  “你在想甚？”他终是没忍住出声。

  余生缓缓回神。她轻叹一声，无精打采道：“父君他们说，玄鸟早在十万年前便殒。”

  莫玄瞬间明了始末。默然一瞬，他嘴角微扬，弧度轻蔑，嗤道：“他们还说吾亦殒落十万年。”

  余生猛然抬眸：“……”

  对哦！

  他们此前口中殒落的魔界尊主，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啊！！！

  余生眼眸一亮，愁容散尽，整个人都恢复了活力。

  见状，莫玄无所觉的勾了勾唇，语气无端柔和：“想通了？”

  “嗯嗯。”余生神采飞扬，狠狠的点点头。

  莫玄淡淡一笑，旋即轻哼：“数万年未见，帝舜小儿还是一样的蠢！”

  余生挑了挑眉，没有反驳，还颇有些幸灾乐祸。

  呵！这次她才不要帮他们说话呢！

  似是察觉余生所想，莫玄又道：“你亦如此。”

  “嗯？”余生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莫玄唇间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蠢。”被帝舜那两小儿三言两语便说的怀疑自己，还推翻之前种种猜测，同样蠢。

  听懂言外之意的余生：“……”

  “三界之主和蓬莱帝君同时在你耳边叨叨……你能不信嘛……”她瘪着嘴不满的嘟囔。

  莫玄耳尖微动，淡淡道：“吾便不会。”

  “……”余生暗自翻了个白眼，心底腹诽：那是因为你知道。

  莫玄似有所感，道：“吾并不知晓。”甚至在余生同他言明那皂殇之事之前，他亦认为玄鸟早已殒落。

  “嗯？”余生挑眉。

  莫玄解释道：“吾最后一次见玄鸟时，它的确身受重伤，有殒落之相。”

  余生讶然：“那你怎么？”

  莫玄轻笑：“你以为吾同帝舜两小儿一般蠢？”

  余生：“……”

  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莫玄恍若未觉，继续道：“世间少有绝对，毕竟吾未亲眼看见玄鸟殒落。再者……”他言语一顿，定定道：“便是已殒，它便不会再生？”

  玄鸟虽是神鸟，但它到底和天道所授之神明不一样，它能否再生，会否不死……这些都无人真正知晓。

  这其中之意余生了然，她神不守舍的点了点头。

  沉寂片刻，莫玄忽地起身，道：“吾会离开几日，你好好待在蓬莱等吾。”

  “嗯？”余生一惊，连忙跟着起身：“你去哪儿？”

  “三界。”莫玄道。

  “啊？”余生懵然。

  莫玄垂眸盯着余生，认真道：“吾答应过你，会将玄鸟抓来。”

  余生一怔，隐于袖间的指尖不可控的颤了颤。须臾，她扬起嘴角，郑重道：“多谢。”

  莫玄眼眸微闪，缓缓移开视线，道：“小事罢了。”

  余生笑道：“那你怎么找她？”

  莫玄淡淡道：“吾一一去寻便是，走遍三界不过几日。”

  “……”余生嘴角微抽，一时间不知该感慨一句“厉害”，还是该阴阳怪气一声“聪明”。

  眼见莫玄似要动作，余生连忙将人拉住，道：“你这几日的，太浪费时间了，蓬莱哪还等得起几日，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帮我救救人呢。”

  莫玄蹙眉，这话着实让他不喜。但他又太了解余生，以至于这短短几句话他便听出其中深意。

  犹疑一瞬，他道：“……你有办法？”

  “……也不算什么办法。”余生松开莫玄，她笑的牵强，道：“只是一个猜测，想要得到证实的猜测。而证实的过程，或许能引她出现。”

  言罢，她抬手一变，商羽便出现在她掌间。

  “商羽？”莫玄微微皱眉。

  “嗯。”余生点头，侃侃道：“在蓬莱极北之地有一处寒狱，那里关押着整个玄色冥海海域中犯下重罪之人。”

  莫玄道：“与你此次打算有关？”

  “是。”余生眸色沉沉，视线望向北方。

  蓬莱极北寒狱关押着重刑犯，里面的环境堪称极苦，终年无日月，寒气直逼人，每日还有冰刑。

  冰刑是自寒狱内四面八方而来寒冰刺，每日两个时辰。它不会认人，冰刑期间，凡入寒狱者皆不会幸免，成千上万的寒冰刺入骨，直冻身躯，直痛神魂。

  极北寒狱虽比不得地界的一十八座地狱刑罚千万，但其中寒苦和那冰刑带来的神魂之痛却是无几人能忍受。

  蓬莱大长老常年居于蓬莱极北之地，旁人皆知是为修行，但那只是其一；另有更重之因便是镇守极北寒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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