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当空。玄色冥海彼岸安静异常，一缕黑影忽至，似乎是从冥海对岸过来的。

  在岸边飞过几圈后，那黑影落在一处石壁之上，随即渐渐化作人形。

  那人影身形瘦小，着一身玄衣伫立于玄色冥海前，险些与之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怕是都发现不了。

  冥海无风，却凉意不止，无端骇人。良久，那人影身形微动，启唇道：“并无异常，出来吧。”

  这话里的语气严肃又危险，但声音清脆细腻，是女子的嗓音。

  夜色静谧，无人答话，冥海之浪渐渐扰人。片刻后，那人影之后的几步外忽地出现另两个人影。

  “大人。”那两人对着玄衣人抱拳行了一礼。

  那人缓缓转身，淡声道：“如何？”

  其中一人先行开口，道：“我与姜邪已然安排好一切。”

  那人显然是不放心，视线落在了未开口的另一人身上，也是说话之人嘴里的姜邪。她道：“姜邪，已安排好？”

  姜邪微微颔首，道：“确实已经安排妥当。”他抬眸看向一望无际的冥海之中，道：“最多千年，它们便会席卷整个蓬莱。”

  那人眉间一皱，道：“千年……太长了，不能拖这么久。”

  姜邪收回视线，为难道：“冥海可吞没世间万物，其上神魔难渡，连我们若是没了冥海海珠都过不得，更遑论那些东西，要将它们弄过去，必须需要时间。”

  那人不为所动，直言道：“我已然暴露，拖的时间越久便越危险。”她顿了顿，轻声叹道：“她很聪明，若是后面猜到了什么，那便就此结束了。”

  姜邪张嘴欲言，犹豫一瞬没有出声。那人看向另一人，道：“薛礼，你是半魔之体，又管束地界十万年，对它们应是有一定的了解，可有法子让它们尽快渡过冥海。”

  后到来的二人中的另一人便是现被天界通缉的转轮王薛礼，他拧着眉思索片刻后才道：“有法子，但也需要时间。”

  “多久？”那人道。

  “百年。”薛礼道。

  “百年……”那人捻了捻指尖，眸底幽深，似在沉思。半晌，她猝然抬眸，语气微冷，道：“好。百年时间，我等。一百年后，我要蓬莱……生灵俱灭。”

  薛礼微微颔首：“是。届时还需大人相助。”

  “好。”那人大方点头。

  在二人一言一句中，一旁的姜邪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面前这个身形瘦小的玄衣女子。

  一个在蓬莱生活过几万年的人，竟能毫无感情的说出要让整个蓬莱生灵俱灭这样的话……连她自小看着长大成人、有着千年感情的蓬莱帝姬，也可毫无负担的欺骗、伤害……

  这个从上古六界时留存下来的“神”，当真是神吗？

  被姜邪复杂眼神扫过一眼的人似有所感，神色漠然的盯着姜邪。

  姜邪陡然一惊，面上却是自然一笑，毫无破绽。那人收回视线，转身重新看向玄色冥海。

  顺着那人的视线，姜邪也看向冥海，后知后觉的想通了。

  冥海诞生，无人知晓。它或许存在于混沌之前，或许在天地初开之时，或者同上古六界一起……这一切早已无从查起。它之年岁，无从计较。

  诚如这位名唤皂殇的“神”一般，她自上古六界时而来，无人知晓其年岁几何，活过多少岁月，见过多少事态。

  所以，连于他们而言都不算太长的成千上万年，于她就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蓬莱生灵、蓬莱帝姬于她而言就更不必说，莫说什么所谓的千年万年的感情，说不定就如走路时遇上的蝼蚁一般，可随意一踏，不值一提。

  茫茫冥海，无边无际。石壁之上不知何时只剩下皂殇一人，她神色淡漠，眸底染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恸，静静的望着冥海。

  许久之后，一声夹着怀念的呢喃应和进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之中。

  “快了，再等百年，你就回来了……”

  *

  蓬莱极北的某座小岛上，余生已经在“自便”的一处洞府里待了十日。

  十日来，她走过最远的路便是洞门外不远处的那片花海。

  大长老说给她时间让她稳定心绪，她这一稳定眨眼间便过去十日。期间，大长老再未出现过。

  洞府门前，余生长声一叹，望着天际发起了呆。她在想，大长老怎的都不来催催她呢？果然没有师徒缘分的教授，都只有敷衍。

  长着翅膀的小青果笨拙的从天际飞来，余生眨了眨眼，一度以为自己瞧错了。

  也就在这眨眼之间，小青果已然飞至余生面前。

  余生微微挑眉。随即，她抬手一挥，小青果瞬间化作两行字显现在余生眼前。

  ——天帝已归，未得见魔主。

  很短的两句话，余生看完后字便消散了，但她却半晌未曾回神。

  显然，这是她父君给她传来的消息。天帝已经去过其他还有魔骨的地方，但是他没有见着莫玄。

  她不知道天帝没有见着莫玄，是因莫玄太虚弱不方便，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悬着一颗心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也是此刻，她骤然醒神，多日以来的悲愤与茫然藏匿个干净。

  疑团未解，前路未定，她竟还躲在这洞府里伤春悲秋，实在……荒唐。

  “赤果。”她高声一喊，一只红色的小球儿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

  余生抬眸看着赤果，定定道：“带我去寻大长老。”

  赤果应声而动，扇着翅膀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它定在一个方向，随即迅速飞去。

  余生连忙跟上赤果的速度，不过眨眼间一人一果便没了踪影。

  *

  暮去朝来，寒来暑往。于有冗长寿数的仙族之人而言，百年转瞬即逝。

  历来祥和静谧的天界同往日一般，所有仙人也各司其职，好不太平。忽地，各处宫殿摇晃，层层祥云震颤，整个天界陷入一阵动荡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惊醒了安逸祥和的天界一众人，各个仙人纷纷出了宫殿，或者停下脚程，查找天界动荡之因。

  最后，他们的视线都落入天际雷声轰鸣的地方。

  ……莫不是有人渡劫？

  遥远天际聚集着滚滚雷云，它似乎是自天界之上而来，也不同于平日里的电闪雷鸣，夹着毁天灭地之势，更是渐渐褪却乌黑镀上一层暗紫。

  不过须臾，众人便推翻了方才的想法。

  谁渡劫能有这架势？

  当今世间怎可能会有如此厉害的雷劫？连天界都受到了影响？

  霞光万丈的天界在须臾间受到影响，那紫雷似要吞没天地，天界金光逐渐黯淡。

  很快，天界已然昏暗，天界众人被这一变故弄得心惊胆战。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有人在渡劫！！！

  这分明是要覆灭天地！

  正惊惧间，天帝自玉清宫方向而来。他一身华贵白袍，纵然天地昏暗，依旧点点光华流转，细碎辉光不止。

  见势，所有人均俯身一礼，恭敬道：“天帝。”

  不可否认，突然出现的天帝，无端给了所有人一颗定心丸，让许多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天帝未曾在意天界众人的各个心思，只是一双视线定定的落在天际的滚滚暗紫雷云之中。

  雷云不止，天帝更是良久不言，许多人默默咽了咽唾沫，隐隐发怵。

  众人中已然有人按捺不住，正待出口询问时，天帝却突然开口：“无妨。”

  天帝语气淡然，这两字落下瞬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各归各位。”天帝再次启唇，留下四个字后便消失在原地。

  望着天帝消失的地方，众人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有些茫然，但好在不必忧虑害怕。

  既然天帝说无碍，那便是无碍。

  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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