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第五日，余生身上的外伤已然痊愈，仙力也恢复大半，只是修为倒退恐须得个百来年才能恢复如初。

  寂静的院子里，余生躺在的藤椅上，一晃一晃的望着天际，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响起。

  百来年的时间，本可以让她修为更精进一步，如今却只能复至如初，实在叫人不甚甘心呐！

  唉！

  一声长叹落下。

  院子里紧接着便响起另一声，“殿下怎么了？有烦心事？”

  余生半坐起身，扭头看向院子门口方向。此刻姜邪已经进入院中，脸上还挂着淡淡调侃的笑意。

  见状，她也勾了勾唇，道：“帝君今日回来的挺早啊？”

  姜邪笑道：“还好。附近的山头都已走遍，未再寻见什么药草，便先回来了。”

  余生唇角的笑意止住，她起身抬眼扫了一圈院外周遭。仅是在这院中能看见的山头就有好几座，更别说这村子附近的所有山头。

  “十常帝君，几日时间你便可寻遍这附近所有的药草？”她道。

  姜邪闻言一愣，随即缓缓拧眉一瞬不瞬的望着余生双眸，似想要从中看出什么。

  恰在此时，地面忽地震颤连连，院子里的晒药架相继倒塌，房屋的瓦片砂砾也开始七零八落。

  余生被这一变故惊住，扫了周遭一眼后又看向姜邪，不客气道：“这一切可与你有关？”

  姜邪微微勾唇，分明是和往日一般的笑意，可此刻却似染上莫名邪肆。他笑道：“殿下是在问何事？”

  余生未答，一双眼眸渐渐发寒。

  姜邪也不在意，态度极为和善，道：“殿下可要去瞧瞧？”

  余生眉头一蹙，视线落向震源方向。

  产生震颤的源头似乎在极远之地，可却还是波及到他们这里，可见出事的地方应是极其严重。

  若是莫玄之前探查的结果无误，那这整片聚窟洲除了南燕城外已无活人，会是什么地方发生这般变故？

  “不必。”余生缓缓收回视线，一双眸子又落回姜邪身上，道：“我的伤已然大好，当是早日回蓬莱的好。”

  姜邪神色微变，又迅速调整回来，客气道：“殿下，既已踏入局中，又何必执拗呢？”

  “……”余生神色冷然，没料到对方竟突然不再伪装，甚至还直言相告。

  姜邪垂首笑了笑，语气轻快：“更何况……如今殿下仙力还未完全恢复，修为也倒退不少，全然不是我的对手。”

  余生微微眯眼，虽心有不甘，但姜邪的话却是未有分毫夸张。如今的她已然是砧板上的鱼肉，容不得她自己作选择，甚至随时可能在这世间消失个干净。

  “你想让我去何处？”她冷声开口。

  “一座山。”姜邪淡淡道。

  余生眼睑微颤，心底涌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何山？”她道。

  姜邪轻声一笑，未答。

  “殿下，随我走吧。”

  *

  去往那座山的路很长，以至于余生跟着姜邪一路都快忘了时辰。

  整个聚窟洲的震颤早已停止，可这片大陆上的土地还是受到了极大影响，一路上的许多大道、山头等等都有不少坍塌或是裂痕。

  不知行进多远多久，余生觉着周围的模样愈加熟悉，但似乎又很陌生……

  一座高山渐渐现于眼前。

  不同于其他山头，这座山的形状……似人似鸟，越是靠近一股熟悉的香气越加浓郁，隐隐还有何种兽类嘶鸣，听得人心惊胆战。

  “……啊——”

  “救，救命啊——”

  “……呜呜呜，娘亲爹爹……呜呜呜……”

  “啊啊啊——”

  断断续续的哭咽声和求救声若有似无，余生无奈回神，只能凝神去细听这些奇怪声音。

  视线穿过数里高空，余生细细瞧往地面。隐隐人影流动，她心神一凛，忙飞身而下，姜邪只得紧随其后。

  须臾，余生稳稳落地，入目之景却是叫她惊愣不已。

  周遭是绵延数里的废墟，还有三三两两躺着的人，满目疮痍也不过如此，其中还若有似无留着某些痕迹。

  而这些痕迹，无一不昭示着此处是何地——南燕城。

  “救，救我——”

  一声哀鸣打断余生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只见数步外一处坍塌的房屋下，一位老大爷被房梁压住了半身。

  余生连忙提步过去，一边翻转手腕，只见一阵白光骤出，直将老大爷身上的重物挪了开去。

  她上前半蹲下的将人扶住，着急道：“大爷，你莫要动。”话落，她指尖点向老大爷额间，一丝仙力没入，老大爷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恢复正常。

  “不疼了？”老大爷惊喜出声，双眸含泪的看向余生，连连道：“神仙呐！多谢小神仙！多谢小神仙！”

  他又慌忙起身，直接跪在余生面前，急道：“小神仙求求你救救我们南燕城！救救那些被埋入这断壁残垣之下的人！”

  余生欲扶老大爷起身的动作顿住。

  ……被埋入断壁残垣之下的人。

  “你……是说南燕城的人都被埋在了这片废墟之下？”余生声音微哽，有些不可置信。

  怪不得！

  怪不得，南燕城如此繁华，这般多的人，如今这入目之处却只见着了三三两两的人影。

  老大爷悲痛不已，哽咽道：“明明……明明一切如常，却不知何故，地面突然……突然塌陷，直落千丈，整个南燕城顷刻间毁于一旦，老头子我……我，我只是运气好才落在这面上，而绝大部分人都直接被埋在了……这地下。”

  塌，陷……

  为何是塌陷？直落千丈？

  余生心底一惊，缓缓抬眸，视线落在数丈外的那座有些异常的高山。

  “小神仙？小神仙？”

  老大爷的呼唤传来，余生收回视线，看着老大爷嘱咐道：“大爷，我先送您离开这里，今后莫要再回南燕城，至少……短时间内莫要再回。”

  言罢，不给老大爷询问之机，她直接抬手一挥，老大爷便消失在原地。

  附近暂时已无活人气息，余生起身直直的看向数步外等候多时的姜邪，脸色沉的可怕，冷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引她来此？

  为什么随意伤害凡人？

  姜邪丝毫不惧，勾唇笑了笑，装模作样道：“殿下在问何事？”

  呼呼风声中夹着若有似无的呜咽声，余生眼眶微微发红，她抬眸再次望向远处那座略显诡异的高山，哽声道：“那座山……何名？”

  姜邪轻笑道：“殿下既然已有所猜测，何必再自欺欺人？”

  余生垂首闭眼，默然藏下眸中那一丝凄凉，她确实已经猜到，但依旧在心底抱着一丝侥幸。

  或许……这并非是那座她曾祈愿永不现于世间的山呢？

  “此山名曰神鸟。”姜邪缓缓开口，毫不留情的打碎掉余生心底的那一丝希冀。

  “聚窟洲有大山，模样似人似鸟，因此命名神鸟山。山上有很多大树，和枫树相似，其花叶香气几百里都能闻见，便是反魂树，敲击时，树能自己发出声音，声音如群牛在吼，非常能震慑人……”

  姜邪的声音还在继续，余生心底只剩无限凄楚，因一城无辜生命，也因那关系三界安宁的神鸟山。

  “为什么？”余生猛然睁眼，眼底淬着刀子一般，冷冷的看着姜邪，再次问出方才的问题。

  姜邪对那冷意视若无睹，悠悠道：“殿下这般聪明，不若猜猜？”

  余生静默良久，决然收回视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这已沦为废墟的南燕城定然还有活口，她没时间再在此处耽搁。

  至于她的性命……姜邪想要便取吧。

  “殿下还真是心软呐！”姜邪似是猜到余生所想，望着余生的背影轻嘲开口。

  余生脚步微顿，却是没有回头，背对着姜邪冷笑一声道：“姜邪，医者仁心，你不配为万药之王，也不配帝君之尊，更不配那‘药神’之称。”

  言罢，余生快步离开，几息间便消失在姜邪视线中。

  姜邪愣在原地，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没有追上去，只是冷冷的望着余生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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